"成。"我又点了点头。
现在我觉得相当没真实感,我竟然又和真实的周小川面对面了,这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小身体,现在半靠在床头,苍白虚弱,目光有些无力,却仍旧倔强。
"最近这两天好点儿没有?"我问。
"好多了。"他在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就是睡不好,老做梦。"
"恶梦?"
"不是,我老梦见"他侧脸看向阳台,"老梦见原来建安里的事儿"
"是吗"我低头,轻轻握住他还插着点滴管子的手,我极小心极小心,生怕碰疼了他,"都梦见什么了?梦见我了吗?咱俩跟河边儿逮蛐蛐儿"
"没有。"他摇头,"乱七八糟,醒了,就记不住了。"
那语调相当疲惫,眼神也相当疲惫,那种疲惫好像具有感染作用,传到我身上,肩膀犹如大山压着般沉重,我只觉得眼眶发胀,半天才问了一句:
"累坏了吧"
"嗯。"他点头,"累,是累,这么多年终归还是累了。"
我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也翻江倒海,他这话让我差点儿把眼泪掉下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他已经承担了太多了,这种沉重感慢慢积累,终于压倒了他。
"川川。"我再次叫他名字,然后有些突然的凑上去吻了他的脸颊,那凹陷的,苍白的脸颊,我很温柔的吻他,随后在他耳边低语,"川川我想你。别躲着我了,回来吧,我真的想你"
我没看见他的眼泪,因为他很快就闭上了眼,咬着下嘴唇,他微微发抖,然后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叹息着开口:
"你走吧,我女朋友快到了。"
我怔愣,却最终没有反驳,他现在身体这个样子,我不敢强求他什么,极不情愿站起身,我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干燥的头发,然后叮咛,然后告别,然后转身向外走。
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也许是我的幻觉,但这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就在我走出病房之前,我明明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艰难的,细小的,努力压抑却无法遏制的啜泣
我到最后也没能看见周小川的眼泪。
我想回身去抱着他,想跟他说你回来吧,向用尽一切哀求之词劝他不要再僵持了,但当我想转头时,却听见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呵斥。
"滚!"
我却步了。
那是那天周小川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