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你是舍不得才对吧。
林强跟九儿的事儿,那时候,我已经有了预感,嚼子也经常跟我唠叨说他们俩不正常啊不正常。对他们,我没有表示支持,更没有提出阻拦。支持,我不知该不该从我口中说出来,毕竟那是别人的事。阻拦……我没那个资格和权力。
更何况,就算我想阻拦,大概也不可能了。
九儿为他自己的本性活着,他和我们都不一样。嚼子说他为我而活,林强?也许也可以说是为了九儿而活,至于我……我想,也许我是为了一个梦活着吧。
复杂的,沉重的,阳光和阴云总是交替覆盖梦里天空的幻境,那是我一手打造出的泡沫,我不许它破碎,它只能慢慢漂浮得更高,映着斑斓的七彩光辉,乘着风,用了不起的张力维持着完美的外观,如此清透如此奇妙,连阳光都会在穿过这个泡沫之后变得更加亮眼。
我生活在这泡沫里,就好像雨滴包裹着的微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另一粒微尘跑进来,他不和我争地盘,他说他会乖乖对我好,于是我让他留下了,然后,他帮我把这个泡沫吹得更大。
都说越美好的东西越脆弱,我猜,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当它在后来的日子里,接二连三遇到劲风和棘刺时,会在瞬间猝然爆裂,破碎,湮灭。
至于我赶走了那另一粒微尘,自己哭着重新吹起新的小小泡沫的过程中,所有的艰难和寂寞,乃至我终于不想再怨恨,终于肯给自己和对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时,那种淡淡的愁苦和深深的愉悦……在一九九四年的演唱会上,都还只是远没有发生的将来。
再回到前头说的为了什么而活的主题上,我想,九儿大概是我们几个当中,活得最热烈的一个。
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敢哭敢笑,有血有肉,他死守自己在乎的,无视自己厌恶的,他就算最悲哀最低落的情况里都好像比我能晒到更多阳光,他是在艳阳璀璨下恸哭的人,我却从来只是在薄雾和细雨中浅笑。
他的洒脱,我天生就不具备,我想得太多,却表达得太少。
于是,就在访谈节目上,主持人问了我第二遍为什么觉得九四年最风平浪静后,我才轻轻开口。
“可能是因为那年是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吧,心劲儿高,但是负担小。”我说。
主持人又问,那后来呢?后来“桥”取得了那么大成就,又是巡演又是出国的,事业不比当年做得大?那您幸福感应该更强烈啊。
“川川的意思是,当年那种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感觉,后来没有了。”嚼子突然抢走了话茬儿,而后冲我眨眼,“对吧?”
“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我“鄙视”他,心里却因为他又当众叫我的小名儿而稍稍跳动加速了一下。
年过四十,我仍旧会因为他在别人在场时喊我“川川”而心律失常。
那个只有他才会用的称呼方式,已经成了有魔力的东西,而且那魔力经久不衰。
“据我所知,二位应该是发小儿,是吗?”瘦脚伶仃的小女子朝前走了几步,脸上是期待我们说出什么童年往事来的兴奋。
“啊,对,是发小儿,穿开裆裤的交情。”旁边那厮控制不住嘴了,在沙发椅里挪了挪屁股,他斜眼儿看我,“七六年,大地震那会儿,我们俩就一块儿……啊主要是我带着他,我们就偷过别人家搭抗震棚的木头。”
“嗯,我学坏都是他教的。”干脆顺着说了,我一脸破罐儿破摔的表情让裴建军挑起了嘴角。
访谈节目,话题总是满天飞,有他裴嚼子在场,主持人有时候都会把握不住跟着跑题。说起来那次那个小姑娘就算意志坚定了,竟然没乱了提纲,让访谈顺理成章进行下来了。
“那么,裴先生呢?您觉得哪一年,或者哪段时间最幸福?是……事业初成,还是结婚生子?”
嚼子听她问完,只停顿了极短的片刻。
而后,他乐了。
“我觉得吧……”好像怀揣着多大的玄机似的,他翘起二郎腿,胳膊肘撑着沙发椅扶手,指尖戳着下巴,做了个挺帅,也挺恶心的姿态,然后慢条斯理,头一回不慌不忙不着急的开了口,“我觉着,最幸福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他那句话,让我真的霎时间连呼吸都停止了,耳边就只剩了那唠唠叨叨的言语。
“二十年前幸福,十年前幸福,现在也幸福,可最幸福的,还没来呢~~~”
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个答案,连主持人都忘了问他一句,这所谓的还没来的幸福,您认为究竟是什么。
但我心里却赫然像是开了天窗,干燥的风吹进来,驱散了什么薄雾什么细雨,恩赐一般的,给我投进来一大片阳光。
最幸福的,还在后头,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还长着呢,还远没有看见尽头。
嚼子,别馋我,别哄我,告诉我,你的话,正是这个意思吧。
16
16、
九五年并非没有快乐,然而,不快乐的事儿居多。
所以我就说过,九四年是我最幸福的一年,就好像蜡烛总在熄灭前烧得最热最明亮,于是,沉重的打击到来之前,九四年成了我最纯粹的幸福时光。
紧跟着,那个早就出现,早就埋下了隐患的燃烧点,爆发了。
关于裴建军的出轨……我不想多说什么,其实我想,也许那都不算是出轨。
出轨,不应该是男女之间,夫妻之间发生的事儿么?不管是谁背着谁和谁做了错事,终究应该是一个人在两个同样性别的人身上发生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