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在那里孩子们能学会大本事,会成为离神愈来愈近的人。他们每年都会送米粮和信件来,却不让见面,说是尘世俗物太多,会影响孩子们纯净的心灵。他们和和气气的讲述孩子们在那里的生活状态,他们还说那里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相亲相爱,没有烦恼忧愁。他们说:有一天,你们的孩子会带领大家创造一个没有邪恶,没有纷争掠夺的天下。大伙都相信了。妇人的内心却隐隐不安,她没想过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那样的大人物,她只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有一次,她偷偷跟栾平吐露这个想法,希望他去把他们接回来。栾平却大发了一通脾气,说她妇人短视,休要再提这些。后来她忍不住又提了两次,栾平粗暴的推开她,一个人抽着烟袋去山里的小屋过夜。妇人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远山并不敢随意铺展开灵识,只用了一部分加强自身的五感之力。极力压抑着的颤抖,没有逃过他的感知。他已经确认了,初到此地时候的异样感——这个叫沙坡头的村子里,没有孩童和年轻人。可这里没有灵力者聚集的痕迹,孩子们都去哪了?七百多年前,巫师大败于秩序师,濒临消亡。追求极致的无邪……这样一个组织,靠什么东山再起?又是如何存续?一直萦绕在远山心头的疑惑,好像渐渐有了头绪。有自己独立意识形态的人应该很难符合他们的要求。那,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接受他们的思想?幼童如同一张白纸,画上去是什么图案,呈现的也就是什么图案。你给他灌输什么样的思想,营造什么样的环境,他便以为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只有从心底里信服这样的观念,才能成为一把指哪打哪的利刃。作者有话要说:物极必反,追求极致的善,也是种恶。鬼城栾平媳妇姓谢,大家都叫她谢娘子。谢娘子出生在沙坡头,一辈子没去过比长河更远的地方。她不知道外面什么样,没见过多少人,也不识字,自然不会懂什么大道理。西北一带的人比别处更信神,他们觉得世间定是存在着神明的。谢娘子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因此最初是心甘情愿送大娃二娃去那个地方的。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她其实也说不清,每隔两年会有几个使者来沙坡头。使者们用神力给人治病,让枯草里抽出绿芽来,说这都是他们虔心修炼的成果。神灵认可他们,如果娃儿们跟着他们,也会拥有神力,死后一定能上天。上天有什么好,谢娘子不知道。她只看明白那些顽疾缠身的人,没过半日就生龙活虎,面色好像比以前还好了几分。娃儿们要是真能学会这些本事,不就不怕黑风暴雪了么?也会没病没灾过安生日子吧?谢娘子看着地上的一抹新绿,暗暗觉得这是件好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悔的呢?大概是第五次就她跟栾平两个人过年的时候吧。“也不知道娃儿们怎么样了?”“使者不是说了么,好着呢。吃得好,住得好,说不定比咱养着长得还要好了。”栾平大口啃着一块羊排,边说。“怎么就不能见面了,他们好歹是我身上的肉啊。”谢娘子低头咬了一口干饼,眼泪无声的落在饼子上,留下一点不明显的痕迹。栾平全然不曾注意到,自顾自说:“上次使者来不是把我胳膊的伤都给治好了吗,那可是被狼咬断骨头的伤,游医早都说治不好。再说了,使者在这里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年了,要真有什么问题谁会信他们。”栾平说的在理,谢娘子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是五年过去了。谢娘子惊恐的发现,她已经十年没见过大娃二娃了。大娃被带走的时候四岁,哭着闹着不肯走,还被栾平训了一顿,说男子汉哭哭唧唧不像样。二娃走的时候刚满两岁,意识矇昧,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记得我吗?他们会不会不认我?一想到这里,谢娘子就觉得自己心被刀子绞着疼,她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为娘的责任。该怎么办呢?她跟栾平提了几次接大娃二娃回来,栾平骂她有病,说:“他俩好不容易修炼这么多年,要是就被你这点妇人之见毁了,你打算怎么办?”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镇住谢娘子。对啊……万一因为我半途而废……她陷入了两难境地。最终仍是思念占了上风,栾平不干就靠自己。她偷偷的跟上使者们返回的脚步,走进了鬼城。鬼城是一大片由自然石林形成的地方,这个名字叫了多少年谢娘子不知道,反正她爷爷说他的爷爷给他讲过鬼城的故事。里头迷宫似的,传说里面有很多很多鬼洞,走进去的人就出不来了。迷失的人多了,鬼城里连风声都像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