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雨升粗鲁地抓住手臂的道士愤愤地一甩手,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戒尺指向李雨升的眉心:“糊涂!一定要在替命阵彻底完成之前斩杀黑无常!否则就算大罗神仙再世也回天乏术!至于鹿道长……”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眯眼看向鹿明烛的方向,李雨升忙跟着一道转头看去,却听道士在耳边说:“诛杀黑无常本就会有无数同僚丧命,他这也是以身殉道,名垂……”
“你他妈的放屁!”李雨升再听不得道士说一句不中听的话,焦急地回头寻找,没多费力气就看到了仍旧坚持破阵、已经快要冲到解见鸦身边的女魃。
“女魃!鹿明烛他……!”
“我知道!赶在替命阵成型之前把人放出来!”女魃回身对李雨升高喊了一句,右手一扬,将一柄剑一样的东西朝着李雨升丢去:“接着!!气沉丹田地用!你的丹田里有新发的阳燧!”
李雨升赶忙应上前一步将那沉甸甸的东西接在怀里,只大略看出是一柄由不计其数的铜钱与金线穿成的短剑,他紧握住剑柄,任由硌手的铜钱叠压着挤进肉里,助跑迈步跨过横亘在地上的锁链,一跃来到鹿明烛的身前。
“鹿明烛,鹿明烛!”李雨升不住叫着鹿明烛的名字,这样的距离已经能让他看到鹿明烛的脸颊自下而上裂开了道道纹路,像是一大片毛细血管都爆开一般,向外面飘着黑色的烟雾,口鼻之中满是淡色的血液,随着低垂的头颅不断流淌。
那些道士的招数因为替命阵而有一半都打在了鹿明烛的身上,就连解见鸦都万分痛苦的伤害鹿明烛自然是承受不住的,眼前几乎相当于命悬一线不算,那根线还在不断被人切割着。李雨升当即不敢过多耽搁,双手握住剑柄站定,照着女魃所说的“气沉丹田”的感觉,高高将铜钱剑举起,狠狠劈在了捆着鹿明烛右手的锁链上!
“轰——”
沉寂多时的雷电再次铺天盖地袭来,却沿着扶应的锁链钻入大地,李雨升近乎睚眦欲裂地看着眼前才豁开不到一毫米的口子的锁链,高喝一声,不管不顾地接连劈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到双手被金属相击而震到麻木无知觉,一直到铜钱剑开始分崩离析、脱离了线条束缚的钱币崩得满地都是……李雨升看不见也听不到周围的人都在干什么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一定、一定一定要将这根锁链斩断。
——故而他也未曾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漂浮在空中的扶应缓缓抬起手来,拈起一张写满了金色小字的红纸,朝着李雨升甩去。
这一动作或许能瞒过在场的任何人,却唯独瞒不过就站在扶应身边的骆欤非。
从法阵变成铜钱血咒起,骆欤非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视线从始至终锁在扶应的脸上。然而扶应就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一般,没有与骆欤非对视过一眼。
就你叫骆欤非啊
在一众黄色的符箓中,那道刺目的红就像是索命的咒术,偏偏李雨升不断地用剑砍着锁链,毫无知觉。
就在红符宛若万钧之箭、意欲穿透李雨升的身体的前一瞬间,一直半昏半死的鹿明烛陡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中的灰色就似两汪液体一样在激烈涌动,同时“叮”一声响,两枚捆缚着丝线的花钱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从鹿明烛的肩后旋出,正正打在那枚红色符箓上。
符箓瞬间爆炸开来,发出不小的声响,炸得李雨升瞳孔一晃,第一时间抬臂护住鹿明烛的身体,不期然与那双眼眸对个正着。
已经来不及觉得这双眼睛不是人类、有多么恐怖诡谲,李雨升一时间只觉得欣喜、担忧、焦虑种种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吐出口却只有一句:“你醒了!怎么样了!”
鹿明烛的口中还衔着一枚花钱,他略微张开嘴,花钱立即掉落,李雨升赶忙伸手去接,但除去花钱之外,还“啪嗒”一下接住了一滩粘稠粉红的血。
“鹿明烛!?”李雨升彻底慌了神,他看着鹿明烛明明是想说话,可陡然皱紧了眉,身体穿过无数金光——那是穿刺在解见鸦身上的法术反噬而来的实影——接着唇边的血再也拦不住,大口大口地被鹿明烛吐了出来。
“快……你……走……”
虚弱到近乎无声的字节从鹿明烛的口中艰难溢出,清晰分明地落到李雨升的耳朵里,李雨升盯着鹿明烛,握着剑柄的双手力道大到整条胳膊跟着颤抖起来。
他回过头去,一双眼睛如同淬毒般带着无限的恨意看向那些不由分说、不顾鹿明烛的死活而向解见鸦施展法术的人,定定地转回身来,高举起手中的剑——
“喝!!”
随着一声大喊,铜钱在锁链上撞击出金红色的火星,无数钱币四散崩飞,有些还没来得及飞远,就被李雨升第二剑不由分说地劈下,在锁链上撞得变了形、折了角。
比起露台上的刀山火海、热闹喧嚣,半空中反而安静许多。
骆欤非逼视着一直垂眸俯瞰地面情形的扶应,一把甩掉了包裹着自己五指的手套,继而慢慢地抬起手来,勾到了耳后的位置。
扶应的余光看到了骆欤非的动作,总算转过头来,于今晚第一次,对上了骆欤非的目光。
他看着骆欤非摘下了口罩,眼神冰冷地,缓缓张开了嘴。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伴着低沉的一道六甲秘祝,骆欤非双手手指微动,没有任何符纸或者锁链出现、甚至没人看到任何实质的东西,扶应却神色一凛双手飞快翻动在身前撑起护盾,接着一连数声闷响,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如同雷火一样砸在扶应的身前,逼得扶应在半空中节节后退,继而盾牌开裂、破碎,整个人也不知道被什么击中,闷哼一声自半空中掉落,重重地摔在了自己的锁链上,又滚落到地上的血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