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就想和他们说,我到大城市看过了,看看不就是参观么?这里的黄金白银都已经有主了,最多是达官贵人们招点看门狗哈巴狗、给我口煮过肉的汤嘬嘬,哪可能真有我的容身之处……说狗都是抬举我自己,不过人皮老鼠罢了。这些年呢,我妈也查出来病了,比我爸更……”
一支烟已经见底,李雨升将烟屁股丢掉了,转头去看鹿明烛,笑着问他:“小美人儿,你说我可怜不?”
鹿明烛沉默不答,李雨升向着他招了招手,鹿明烛迟疑片刻,还是起了身,走到了李雨升面前。
“我可怜吗?”李雨升固执地问着鹿明烛,伸出手去将鹿明烛的一双小臂都握住了,鹿明烛抗不过他的逼问,终于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只觉得……都怪我。”
“怪你什么。”李雨升失笑,仰头去看鹿明烛有些躲闪的眼睛,“难不成上辈子的事,能一直影响到我现在、影响到我父母?”
鹿明烛抿着唇,嗫嚅片刻,低答:“怪我害你早夭……怪我凑不够圆满的功德又急着想让你投胎、乱用我自己的真气凑数……怪我没能力给你选天命,让你这辈子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顺意……”
“得了,看你一句两句的,连爹妈都要给我换了。我们一家人过得挺好,家庭和睦,金山银山都不换。”李雨升摩挲着鹿明烛的胳膊,脑子动了动,赶忙问道:“哎,要是你有这神通,那我妈的病是不是……”
“如果没影响到寿数,我还有办法。寿数是天定的,如果她……如果你母亲的‘病’是‘命’的一部分,几乎没有任何人有逆天改命之能。”
李雨升皱眉听着,自己也知道这些求神拜佛的想法天方夜谭,却还是忍不住抓住了鹿明烛话语里蛛丝游线一样的希望,追问:“‘几乎’的意思,就是还有一线生机?”
“……钟天师或许有吧,我会帮你去问象姐,如果有希望的话,我会尽全力替你做的。”
鹿明烛说得言辞恳切,李雨升看着他的眼睛,禁不住也有几分情真意切。
“谢谢。”李雨升说得认真,鹿明烛眨了下眼,错开脸去,将手臂自李雨升的手中缩出去,后退一步,轻声说:“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哎等等。”李雨升抬手拦了鹿明烛一下,而后又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问道:“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就得像个旧社会的大姑娘一样,整天住在这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鹿明烛不晓得李雨升有什么心思,思忖片刻,语速很慢地回答:“可以出去,只不过有点危险,尽量不要过夜。外面拉你进过一次幻境的是阴阳交界,现在我们算是在解见鸦制造出来的一小块阴间地界里,如果你要经过交界,最好还是和我……和扶应、骆欤非一起。”
“好家伙,我什么时候就到阴间了,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啊!”听闻鹿明烛的话,李雨升仰起头来左右一番打量,鹿明烛也不再回答他什么,李雨升自己看不出异样来,砸了咂嘴,又看鹿明烛,“嘿嘿”笑了两声,试探着说道:“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啊,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奔波挣钱劳碌习惯了,现在你这么个——道法高明的活神仙就在我旁边,我是想着,我哥们儿给我介绍了几个桁市这边试睡的生意,不然咱俩一块儿……?要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你仗义出手解决了,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鹿明烛听李雨升说完,像是在思考,没有即便答话,李雨升有些紧张,挺直了腰杆朝着鹿明烛凑了凑,重新抓住了鹿明烛的手腕:“我这不是想利用你干啥啊,你要说不让我去那也行,我就待着呗,就随便问问。”
“你要去做试睡,是要过夜的,我……”鹿明烛话头顿了顿,看样子实在不想拒绝李雨升的要求,问道:“能提前知道地点的话,白天先过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情,晚上睡一觉也无不可,倘若有事,看对方道行高低再议……”
“好好,可以,你这是答应了?”李雨升大喜过望,拽了鹿明烛一把,鹿明烛点头,又急道:“不过这几日还不行,才刚刚有过异变,至少要到骆欤非刺字之后。”
“当然,你怎么说怎么是。”李雨升笑呵呵地站起身,送鹿明烛往外走,摸了下鼻子,好奇地问道:“骆欤非刺什么字啊?”
鹿明烛再度沉默下去,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对李雨升道:“说来话长。”
“你从头慢慢说。”
“……”见李雨升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鹿明烛只得站定了,略微仰头对李雨升解释:“世间讲求阴阳平衡——”
“不是,我说从头也没让你从盘古开天地说起啊我的小美人儿。”李雨升笑起来,忍不住抬起手来用手指碰了一下鹿明烛的下巴,鹿明烛低下头,后退了一些,重新开口道:“一部分天师厌烦要拼死来杀黑无常这件事,又贪图黑无常弹指吐字即可呼雷唤雨的能力,所以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来制造一对新的‘黑白无常’,扶应和骆欤非就是这一轮被选中的人。”
“所以骆欤非戴着口罩和手套,是因为他的手指还有嘴里,也全都是字?”
“远没到‘全都是’的地步。骆欤非第一个本命年起刺字,一年之内只能刺上三个符号,已经是千年来少有的了。其他人完全无法承受,法力最为高强的那一任,也只能做到五年内刺三个符号。到今年为止,他的舌上已经有三条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