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地倚靠在宽敞的椅内,凝视着垂头站在花厅中央的沈芮,脆声说:“沈姑姑坐罢。”“奴婢是下人,怎能僭越。”沈芮一惊,慌忙推辞道。“沈姑姑为了王府操持近二十年,功劳苦劳颇多,岂是一般奴婢,若说是半个家人也是算的。”沈芮忙连连摇首,“郡主此言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下,幸得王府庇佑,厚恩在上,奴婢理应伺候好主子,怎敢称主子们的家人。”“沈姑姑还是先坐罢,本郡主有些话想对你说,”云靥抿唇一笑,没再接着这话说下去。沈芮踌躇几息,还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但只坐了个边,依旧是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云靥。云靥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后,随着茶盏放在桌面上的清脆响声,她说:“本郡主,知晓你对父王的心思。”“郡主!”沈芮惊慌失措地跌跪下来,叩首慌道,“奴婢对王爷并无半分心思……”她蓦然止住话头,在这云川王府,有什么事能瞒得了郡主呢,她泄了气,强忍住眼眶里的泪,跪地深深俯身,“郡主,奴婢对王爷的确……但奴婢向多骏神发誓,一定会规规矩矩不做丝毫逾居之事,求郡主开恩,莫要赶奴婢出府。”“沈姑姑言重了,本郡主无意驱逐你出府,阿耶,扶沈姑姑起身,”看着沈芮茫然惶恐的面容,云靥放柔神色,轻声道,“你这么些年一直在父亲身边伺候,本郡主若是真有心驱逐你或是惩罚你,就不会等到今日了。”沈芮抬头望着云靥,讷讷说:“那,郡主是,是何意?”“本郡主会给你个名分,”云靥干脆利落地表明目的,在沈芮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接着道,“本郡主离开后,王府就没了女主人,本郡主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替阿爹处理后院事务,没了后顾之忧的阿爹才能上阵打仗,平安归来。”想到幼时总是让她骑在脖子上的云川王,云靥鼻子发酸,“阿爹为了我,多年来不娶妻不纳妾,就连女色也不亲近,可我要嫁人离开云川了,阿爹身边就没了贴心伺候的人,身为女儿我怎能忍心。”“你伺候了阿爹多年,从未动过歪心思,这一点极好,阿爹虽然有时候像极了木头,但对亲近的人素来不错。不过,你出生和年岁……姨娘和通房地位低不宜处理家事,本郡主会给你个庶妃的名分,账房的对牌也会交予你,家里的产业虽然有叔伯打理,但你也得学着点,免得被刁奴糊弄。”云靥越说越难过,自她十二岁后,就帮着阿爹处理府中诸事,在她看来,自家有时候蠢蠢的阿爹也是很需要人照顾的,马上她要嫁人了,要离开云川了,最放心不下的也是阿爹。云靥深呼吸,抹掉眼角的泪珠,“总之,这不是询问你的意见,本郡主需要你做庶妃,这事儿后日我会在府中宣布的。”“郡主……”沈芮嗓子发哽,她入府一年后就去伺候云川王,算来已有十三年,那爱慕的心思也在心底埋了十三年,郡主此举,她欣喜若狂,又怎会推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本郡主会与阿爹说的,在此之前,你尽管装作不知情便是。”沈芮深深叩首,迈着恍恍惚惚的步子离开了白鹭楼。花厅寂静下来,云靥单手撑着额头,想着这些年她称得上是被阿爹如珠如玉宠着长大的,然这一远嫁,一年还不定能见到一面,她心里就如同被捏紧一般难受。幼时阿爹总是担心她要娘亲,总是巴巴地带着她到处玩耍,还穿过女装逗她,那么个高大雄壮的男人穿着女装看着不伦不类可笑的紧,可现在想想,那是对女儿有多疼爱。她每每生病,总是啼哭不休,好几次她都发现阿爹在偷偷抹眼泪,仿佛难受的是他。身为云川王,阿爹总会去战场拼杀,好几次偷摸着溜回来只为了看自己一眼,且自从有一次她捏着鼻子说刚从战场回来的阿爹臭臭后,这么些年,阿爹每每回来,总是要先沐浴才来见她。细细数来,阿爹的疼爱早已添补了她母妃的空缺,可他还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一有空就去叔伯们家里偷看伯母婶婶们是如何对待孩子的。“我要是走了,阿爹得哭成什么样子啊。”云靥喃喃,抽了抽鼻子,阿爹肯定会在人前绷着,然后回到房里痛哭。抹掉眼泪,云靥连连深呼吸,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管是家事还是家中的产业都需要费心,还有阿爹那,临走前,她得与阿爹谈谈才好。其实,云靥猜的也算是对了,只不过,云川王在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就开始在女儿瞧不见的地方偷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