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石城风调雨顺,税从来是足额交的。
不过是每年一县多死十二名女子,实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兴师动众。
哪个县城每年各种原因死的,不比这多?
于是,石城大户、豪族商议之后,还是搜罗了十二名乡野女子,给她们的父母以重金,称作聘礼,又将这十二名女子装饰以绮罗绸缎,吹吹打打,于立冬之日,送嫁莱河。
十二女子入水之日,莱河凭空泛起大波澜,河中隐隐有一车轮大的鱼眼珠闪烁。
石城人十分骇然,这才彻底相信,莱河中多了位异类。
祭祀之后的一年,果然风调雨顺,别的县有什么旱涝的,到了石城这里,就风浪自平,雨水得当。
河神欲壑难填,却再次托梦,给全城人。说十二个还不够。下一次立冬之日,要二十四人,而且必须都是父母珍爱的女儿,不能是些野草般的丫头。
城中哗然,民意沸腾,石城人试着拒绝了这一要求。次年没有祭祀。
熟料,立冬之日,莱河忽然洪波泛滥,淹没了大片的良田。一巨鱼乘水而来,一尾就有二层阁楼之高,在水中兴风作浪。
石城县令组织乡民齐齐朝水中射箭。
那鱼的鳞片却似金石,未伤分毫。
投以火箭,入水即熄,鱼亦不惧。
石城人无法,只得再次选了二十四名少女,俱是父母珍爱,投入河中。
大鱼背女摇尾而去,大水顷刻而退。
从此之后,石城便年年祭祀。
石城的大族、豪绅,为了安抚民心,自掏腰包,出了每年的祭祀费用,还给每年“嫁女”的二十四户,各一笔嫁妆。
这些家庭,大多是些贫户,或者是普通百姓,至多是小富之家。
女儿嘛,本来就不值钱。民间本来就多得是溺女的。即使养大几岁,嫁出去得到的聘礼,多也不过是几贯钱。
贫家虽然爱女,到底要生活。河神娶妻,大户、豪族出的嫁妆,远比把女儿嫁给凡人划算得多。
于是,嚎归嚎,恨归恨,拿了钱,也就没什么风浪了。
实在有不服的,就举家搬离石城。或有刚强的,暗中前去要除掉河神为女报仇的,都有去无回。
最重要的是,送上新娘之后,足足三十年,石城确实风调雨顺,再无洪涝旱灾,安稳得远近闻名,已经是附近诸县里最富庶的一个了。
不过是一年死二十四个女子,换得一城富庶,就算是许多痛失爱女的人家,心下有时也暗觉划算。
甚至有些人家,还巴不得自家的女儿被选中。
更有可笑的,怀着随便养养,就能献女、得嫁妆的念头,有些人家还少溺死了几个女婴。
于是,三十年来,石城也渐渐对此习以为常,以为素习。
难过者,无非每年被选中的二十四家,或者说,二十四个倒霉蛋而已。
小乞儿好奇地问一位正望着新娘们唏嘘的石城老人:“难道这些被献出去的女子,就从来没有人反抗过吗?”
老人叹息:“有啊。当然有。即使是娇弱女子,哪有真甘心去送死的?”
“有志气的,任旁人哭哭啼啼,她就一声不吭。当时看送亲的都觉稀奇呢!怎地不哭?
谁知,此女竟然藏刀衣裙中,等到祭祀之时,割开绳子,要与河神拼个你死我活!”
“回来了?”
“唉,可惜。还是横死。”
老人说:“三十年来,有志气的不止一个呢!但是,没人回来。”
石城祭祀河神三十年,当地埋没女骨七百零八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