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兰特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他从未听过这样恐怖的话,但是说出这话的人却是掌握着信仰权柄的教皇,金发的教皇含着微妙的笑意,淡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古怪而疯狂的光:“教廷的典籍里有无数圣人,每一个都是由教皇册封,成圣的标准也由教皇拟定,如果你给我写一封文书,我现在就能册封你的母亲为圣人——圣莉娅,听起来怎么样?”
拉斐尔浑身都不自觉地颤抖,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但他必须要说,一定要说,他要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人——连神都不能在他之上!
“神不会回应你,也不会向你伸出手,我可以赦免所有的罪,救赎一切想要活下去的人,平衡所有的善恶,令一切人去他该去的地方,而你会是我的天平、我的袖剑——费兰特,把你的信仰,交给我。”
最可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拉斐尔在这一刻已经做好了被神罚赐予死亡的准备。
“不要害怕。”年轻的教皇伸手捧住了费兰特的脸,遭受了巨大冲击的少年神情僵硬,他被迫听着教皇的话,这些字句灌入了他的大脑,强横地占据了他所有思想。
什么是错的?
什么是对的?
他的信仰被这事件至高的化身打破,他甚至无法再向神祈求一个回答。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把你自己交给我,让我告诉你怎么办,”拉斐尔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呵护婴儿般在费兰特耳边呢喃,“不用思考,不用痛苦,一切的罪都属于我,我践行公平正义,而你只需要跟着我,去获得一个理想国。”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拒绝这个邀请吗?
费兰特听见自己的灵魂发出了舒适的叹息,他从喉咙里挤出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自己的躯壳在迫不及待地给出回应,回应来自命运的呼唤。
“好,我信仰你,忠诚你。”
“圣父。”
他的回答像是神罚的木槌重重砸落,宣判了无法洗清的罪孽将要降下,拉斐尔无声地露出了一个悲哀绝望的微笑。
西斯廷一世日记:小狗很可爱,很听话,我很喜欢。
胖鸽日记:看见很多痴汉说想爬进我脑子,哼!【冷笑】我一点都不怕!因为里头什么都没有!【晃了晃空荡荡的脑子】【露出了邪魅的笑】
翡冷翠宝石(六)
他们在夜幕即将降临前返回了橙花教堂,费兰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像是一个影子,拉斐尔宽容地接纳了他的沉默,平和地对他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偶尔掺杂一点关于莉娅的过往——费兰特的注意力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教皇抓住,事实上,拉斐尔如果存心想要让一个人喜欢他,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魅力。
橙花教堂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人发现教宗短短地失踪了一段时间,拉斐尔解下宽大的斗篷,一边侧着脸和紧跟在他身后的费兰特说话,一边沿着阴暗狭窄的石头走廊往前,修道院改建而来的教堂以巨大的灰色石块构筑这些宏伟庄严的建筑,它们往往有着拱形的长走廊、高高的狭小的窗户和恨不得戳到天上去的尖顶,室内光线昏暗,总是缺乏热源,一跨入那扇门,就能感觉到里面骤然降低了的温度和蜡烛经年燃烧的气味。
从尚且潮湿温暖的室外走进去,拉斐尔立即感觉到了自己的膝盖在针扎似的作痛,橙花教堂哪里都好,只是这个温度实在不适合他居住,但他没有提出过异议,尽管他的意见总是会被作为首要因素来考量。
费兰特从他手里接过那件长斗篷,挎在臂弯里,跟着圣父前进,然后他就在走廊的拐角停了下来——因为走在他面前的尊贵者忽然止步,费兰特庆幸自己没有走神,不然这会儿就要撞上去了。
绕过这个弯往前就是教宗的套房,费兰特歪了歪头,看见了那个令教宗止步的原因。
教宗的房间门口站着一名高挑的青年,他穿戴着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甲胄,头盔拿在手里,露出灿烂的金色长发,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圣像上走下来的古代骑士,散发着正直、纯洁、谦逊的美德之光。
“啊……糟了。”拉斐尔喃喃。
拉斐尔的眼神游移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掉头,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我怕他干什么?!
等他再次转头直视对方时,莱斯赫特也看见了他,大步向他走来。
“冕下。”
骑士向他行礼,金发下那双森林绿的眼眸浓郁透明,纯正的绿色比上等的祖母绿宝石还要剔透。
他正用这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对拉斐尔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冕下,您去哪里了?我没有接到修士关于您要出门的通知,您又不在房间里,很抱歉我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您,外面非常危险,如果到钟响的时候您再不回来,我就要考虑封锁所有街道——”
莱斯赫特一板一眼地说着,拉斐尔听得有些心虚,但是他的神情依旧坦然,索性绕过这个危险的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莱斯赫特身上的事务繁多,并不会经常来找他,这也是为什么拉斐尔没有告诉他的原因,这次被抓个正着完全是巧合。
“秘书长阁下将波利医生送了进来,另外,还有一封来自罗曼的信件。”正直的骑士长乖乖地回答了教宗的问题。
那封用大小恰当的牛皮袋装着的信件上还带着骑士的体温,拉斐尔接过信件,翻转着检查了一下,信件密封良好,封口火漆上是烫金的玫瑰和长刀,这是罗曼的王室徽章,下方签名的花体字挺拔清秀,带着尖锐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