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浑身的酒气都从毛孔里蒸发出去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喉咙里发出了野兽遇见敌人时的低沉混音:“那个愚蠢的混蛋,他干了什么?”
哪怕是加莱公爵,这时候也有点吃不消这个“惊喜”了。
如果像他猜想的那样……天呐。
“不,没有到最糟糕那一步,但是教皇冕下暴跳如雷,他本来想到大厅质问您,但是我勉强把他安抚下来了,请您……”士官长迅速说道。
“很好。”弗朗索瓦感觉自己窒息的心脏勉强恢复了跳动,他心不在焉地夸奖了士官长一句,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每个圈子里都有一群人,他们出身富贵,游手好闲,自己没有任何的本事,吃喝玩乐是一绝,家人对他唯一的期许就是不要惹是生非,卡洛斯爵士就是翡冷翠圈子里的这么一个角色。
他的前半生都在无所事事的吃喝玩乐中度过,从来不干家人兜不住的坏事,也不想向上爬,以他的身份,当然也不可能近距离面见尊贵的教皇,于是……他就在恰当的安分中,干出了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卡洛斯,试图逼迫翡冷翠的教皇——
卡洛斯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只是按照以前的习惯,在舒服的醉意里走到这里,预备挑选一个可爱的女士陪自己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而恰好,他看见了依靠在窗边一个令人心动的侧脸……老天,他发誓,他从未这样深刻地理解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向他投来一个目光和微笑,然后从窗边离开了——卡洛斯被葡萄酒灌满了的脑袋灵光一现,他确信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于是、于是……
他呆滞地站在一片狼藉中,大脑因为恐惧而失去了运转的能力,被他一见钟情的美人正坐在扶手椅里,十指交叉,淡紫的瞳孔里浮着尖锐暴怒的愤怒,冷酷地望着他,犹如狮子盯着瑟瑟发抖的可怜野兔。
教皇……他怎么会是教皇?!
卡洛斯觉得头痛的厉害,他都不敢去想那场混乱,被一脚踢开的腰腹还在一抽一抽地痛,但他努力将自己缩小,恨不得缩进地里去,以避开这场惨烈的视线凌迟。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场混乱引来的所有旁观者都被弗朗索瓦的执事赶回了房间,于是能在这里发出这样动静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与此同时,年轻冷峻的教皇站起来,他的长发还是有些凌乱,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愤怒的红晕,他大步走向门口,与匆匆赶来的弗朗索瓦面对面——而后毫不停留地越过了他。
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的加莱公爵愤怒地几乎要咆哮出声,但他不敢,这次是他理亏,无论教皇如何宣泄不满,他都要恭敬地接受。
西斯廷一世与他擦肩而过时,冷冷扔下了一句话:“您的娱乐活动非常有趣,但我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如何保持沉默,当然,我也不希望看见翡冷翠的街道上多出需要我头疼的尸体与死亡,公爵阁下。”
弗朗索瓦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请您放心,这里的一切都会是一个秘密,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教皇好像冷笑了一下,卷着一阵冷风从这里离开了,留下一个卡洛斯面对恐怖的弗朗索瓦的凝视。
“把这里的所有人都送走,”弗朗索瓦咬着牙,杀人灭口当然是更好的方式,可是没听人家说吗,不允许翡冷翠出现治安问题,“给他们足够的钱,叫他们闭嘴,告诉他们,如果外面有任何流言,就要了他们的命。”
执事依令退下,去遣散人群,而卡洛斯……倒霉的爵士,他只得到了公爵一个意味深长的狰狞笑容和冷笑。
人群像是乌鸦一样聚集过来,又在极快的时间内消失,被狂风肆虐过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稀里糊涂的爵士一个人,卡洛斯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只觉得浑身冰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他甚至还无法相信到底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刚才的事情像是一场恐怖的噩梦。
刚刚下课,迅速把抠出来的这一章发出来……
迷雾玫瑰(二十六)
拉斐尔气势汹汹地踩着脚凳冲上了马车,动作迅速到了像一阵刮过的风,他身后的侍从们脸色小跑着跟在宗座后面,脸色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慌乱和古怪。
马车在教宗上车后就立即启动了,侍从们连忙追上去,队伍被拉成了一条滑稽的长龙。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古怪了,他们在奔跑的间隙里悄悄地交换着视线,在看见对方同样茫然惊讶的表情后收敛自己的眼神。
在教皇宫生活的侍从都有相同的趋利避害本能,他们很清楚,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这样张扬地交流。
车里的拉斐尔在车辆启动的瞬间就露出了隐忍的表情,他弯下腰,用手一点点摸索确认着自己的右腿,从脆弱的脚踝,到更为支离破碎的膝盖——刚才踹开卡洛斯的那一脚过于用力,而且发力方式有些别扭,本就有严重旧伤的膝盖开始了隐隐作痛,用不容忽视的刺痛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教皇低低地叹了口气,把肺里浑浊的空气都挤压出来,平复下过于狼狈的心跳,而后慢慢地开始打理自己有些糟糕的仪容。
他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凌乱的衣服和头发都没有整理就冲出来了,趁着这点时间,终于能把压在斗篷下的微卷长发扯出来,淡金色发丝好像一把被残忍揉碎的金丝,被他粗暴地拉扯出来甩到背后,淡紫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