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从方才开始就沉甸甸压着的冷森寒意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感谢您的垂爱,”盛装打扮的教皇眼角眉梢都压着细微的笑意,这让他从人偶般的束缚中脱离了出来,美丽而鲜活地舒展开了本该有的旖丽美貌,“很抱歉无法完成您的愿望。”
桑夏公主还是笑眯眯的:“没关系,如果您哪天改变主意不想做教皇了,给我传个信,我带着亚述军团到翡冷翠来娶你啊!”
拉斐尔:“……”
他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这位公主,还真是……不拘小节。
也不知道罗曼的那对国王和王后是怎么将她养成这个样子的。
加莱、亚述和罗曼是现今世界上势力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弗朗索瓦和桑夏退下之后,其余的小国家流程走得更慢了,他们似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在教皇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也或许是想要在弗朗索瓦和桑夏面前停留得更久一些。
最夸张的几个国王甚至匍匐在拉斐尔脚下大哭了起来,声称受到了神的感召、见到了神迹、梦见了神恩降临……最后归结于拉斐尔的继位实在是上天的恩旨,他们愿意如先前一般紧紧跟随在翡冷翠的旗帜下,做主最为忠心的仆人。
他们中的确有几个将终生奉献给神的虔诚教徒,也有几个不是,但拉斐尔并不在意这点,他和颜悦色地安抚了他们,让执事带他们坐回原位。
在他和执事说话时,他注意到了一名黑衣修士低调但行色匆匆地穿过侧廊跑到了一位枢机身旁,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两名修士走过来,各自对一位大主教说了什么。
没有人来觐见他。
年轻的教皇神色不动,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眼神已经冷了下去。
上一世同样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当时还沉浸在加冕为教皇的忐忑与生怕做错什么的不安里,满脑子都是如何尽到教皇的责任,他决心依照律令上说的,虔诚、仁慈、尊重、包容,虽然看见了教士们越过他向主教们传递信息,可他认为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每个大主教都在翡冷翠有自己的小团体,从主教到教士到教堂的闲杂人等,这是很正常的事,他没必要去追根究底、挖出里面的每一丝秘密。
那会让双方都很难堪。
于是他宽容了他们的隐瞒,并在之后也对这样秘密流淌的小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现在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那样退步,宽容怜悯、博爱尊重,换来的不过是夜晚门外空荡荡的守卫和冰冷的刀刃,史书里不曾记载他的好,那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做一个完美的教皇?
“阿方索教士,你从哪儿来?”
在众人注目的焦点里,年轻的教皇忽然侧过头,叫出了一个黑衣修士的名字。
那名正和主教汇报信息的修士浑身一个激灵,一时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是本能地呼唤一声:“圣父……”
被教皇打断了话的主教也略显惊讶地抬起头,他的样貌十分年轻,轮廓俊美,长卷发披在肩后,身上穿着象征主教的紫色祭披,样貌漂亮得像是油画里的天使。
标志性的深紫色眼睛也让在场的人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别的说不准,但这位年轻的主教必然有一个和“波提亚”沾亲带故的姓氏。
“圣父,我……”阿方索走到教皇座前,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话,拉斐尔凝视着他,宽容地转移了话题,“马上就要做进行祝祷仪式了,你愿意跟随在我身边吗?”
在祝祷时伴随教皇左右,这是极高的荣耀,地位低下的修士没想到自己也能获得这样的殊荣,顿时把一切抛到了脑后,激动地脸颊发红:“是的,圣父,我愿意!”
拉斐尔对他笑了笑,在愈发恢弘的音乐声中站起来,越过重重弯下的腰,向圣荆棘大教堂的露台走去。
迷雾玫瑰(三)
圣荆棘大教堂正对着神迹广场,这个古罗马时期遗留下来的公民广场占地广阔,巅峰时期足以容纳一万人在此集会,教廷继承了这笔遗产之后,又花费大力气重新翻修,在广场中央立起象征神明的荆棘双翼和神恩池,供来朝拜的信徒瞻仰参观,广场周围则是教廷主教们的宫殿居所和一些旅社,与之正对面的就是教皇加冕和大弥撒时专用的圣荆棘大教堂,以及教皇宫。
大教堂二楼对着神迹广场的方向有一座大露台,专供教皇接见民众和布道,教廷的建筑师在这方面天赋异禀,露台的设计堪称精妙绝伦,不仅能让尽可能多的人看见教皇,还能借助无所不在的铜管扩声装置,让即使在广场尽头的人们也能听见教皇的圣音。
露台雪白的雕花栏杆上垂挂着瀑布般的花束,以象征教廷的白百合、象征教皇本身的鸢尾花为主,辅以主教挂穗、圣母鸢尾、香槟玫瑰、月桂树叶等,十八位翡冷翠枢机主教的牧徽环绕四周,簇拥着中央的教皇牧徽,以示对教皇的跟从与听随。
广阔的广场上已经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衣着褴褛的贫民和珠宝加身的贵族们一起翘首以盼,广场临街的窗户都大大敞开,探出许多颜色各异的头,他们兴奋地互相打招呼,手里挥舞着甘松花与教廷旗帜。
当披着猩红祭披和雪白法袍的年轻教皇出现在鲜花簇拥的露台上时,轰然如雷鸣般的欢呼炸响,人潮好似浪花翻滚涌动,人们不由自主地大力挥动起手里的东西,花束、帽子或是别的什么,向那位翡冷翠的新教宗献上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