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们无人做声,反倒是府兵之中,有人试探着道:“难道,是找到了暗害大将军的幕后真凶?”“不,”另有人道:“看夫人神情,便知并非如此。”“的确不是这样,”林氏凄然一笑,道:“陛下已经决定要与柔然议和,以昌源城为边境,设定互市,赔偿柔然绢三十万匹,银子五百万两,年年赠与岁币,还有——”她声音太高,近乎尖锐的道:“将老爷留下的孤女,沈家仅存的血脉,送去柔然和亲!”“啊!”众人一片哗然:“这如何使得?!”“大将军为国尽忠一生,最后便是这个下场吗?!天理安在!”“大将军死了,幕后之人迟迟找不到,倒是送大将军的女儿去和亲这事,手脚倒是麻利!”“这样的朝廷,已经烂到根子了,这样的君主,还效忠他做什么?!”那内侍听周遭人越说越是激愤,额头已是见了冷汗,一边高声止住:“慎言,慎言!”另一边又慌忙向林氏道:“沈夫人,你疯了不成?!”“我没有疯,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氏并不理会他,只红着眼睛,用尽全身气力道:“老爷他是英雄,可他英雄一世,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凭什么啊!”说到此处,她痛哭出声:“哪有这样的道理?凭什么有这种事?!”“柔然,”林氏指向北方,道:“与沈家与不共戴天之仇,沈家的女儿,宁死也不会和亲过去!这道狗屁圣旨,我是一定不会遵从的!等这位中官回宫禀报之后,抄家的旨意也许就会下来了。你们不是沈家的人,没必要留下陪着死,想走的去账房那儿领三十两银子,咱们主仆一场,好聚好散。”仆从们脸上闪现出几分犹豫,却没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林氏见状微微一笑,道:“陈嬷嬷,我知道你刚添了孙儿,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走吧,去安享天伦,不必留下来陪我们。”说着,便吩咐道:“去取三十两银子给她,叫收拾了行囊,好生送出去吧。”“还有你们,”她环视剩下的人,道:“你们不是沈家的人,没必要为沈家人送死,领了银子,自去谋生吧。”仆从们见状,便大着胆子近前,向林氏与燕琅磕个头,三三两两的离去,到最后,便只剩下二十余人留在原地,不曾动身。林氏见状,便知道那是决意留下了,又看向没有一人出列的府兵,道:“你们也是一样。”“夫人不要赶我们走,”站在前列的男人面容坚毅,哽咽道:“我们世代受沈家恩惠,哪有主家蒙难,便分散逃命的道理?昔年田横死,五百士随之自尽,难道我们便没有这样的忠义之心吗?!”燕琅受此触动,不觉流下泪来,林氏也是垂泪,与继女对视一眼,齐齐近前施礼:“未亡人在此,谢过诸位了!”六百府兵还礼,震声道:“义当如此!”系统哽咽道:“我要哭了呜呜呜呜……”燕琅亦感怀道:“人跟草木的区别,不就是有心吗。”“反了反了!”那内侍见状,既慌又惊:“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把他打出去!”林氏冷笑一声,第一次有了将门主母的气度:“这是沈家,那就是沈家人说了算,我不欢迎这个客人!”那内侍慌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林氏鄙薄道:“如果我们的王,连他的百姓,他的子民都无法庇护,那还要他做什么呢?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她摆摆手,转身进了内厅:“赶他出去,不要在这儿满嘴胡言,惹人烦心!”府兵们震声道:“是!”说完,便拔刀指向那内侍,道:“滚!”声威之至,连禁军们都为之所摄,不曾多言,提着瑟瑟发抖的内侍,低头快步离去。老管家眼见这一幕,眼底似乎闪过一抹笑意,摇摇头,道:“把门关上吧。”燕琅与林氏一道回了内厅,便被林氏一把抱住了。她不如燕琅高,近来伤心忧虑交加,食量骤减,身量瘦削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轻飘飘的。燕琅察觉到她身体在剧烈颤抖,心底不禁响起一声叹息,同样抱住她的肩膀,温柔的拍了拍。“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林氏不复方才激昂之态,小声的哭了起来,她无助道:“皇帝难道没有心吗?以中国华夏而向夷狄称兄,这固然可耻,可是,可是……”她泣不成声:“大将军他戍守边关几十年,无数次打退柔然来兵,庇护百姓,最后又战死沙场,朝廷却将他的孤女送去和亲,将忠义之士的女儿送给柔然羞辱蹂躏,这难道不可耻吗?!此非人所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