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秦大将军一直与陈廷鉴有书信往来,对陈廷鉴比他这个皇上还敬畏奉承。
譬如戚瑾查到,陈廷鉴的弟弟弟媳在陵州鱼肉百姓收受贿赂。
凭什么陈廷鉴对他管教那么严格,自家人触犯律法他却姑息纵容?
元祐帝不服,他想知道陈廷鉴究竟背着他还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张磐率领众臣弹劾陈廷鉴,元祐帝同意了。
当七条大罪一一坐实,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律法给陈家众人定罪。
可是出了意外,陈伯宗死了。
锦衣卫那两个对陈伯宗用刑的人说,因为陈伯宗骂他是昏君,枉受陈廷鉴十几年的教导,他们才忍不住上了重刑。
戚瑾也说,他去大牢探监时,陈伯宗的确有过口出不逊。
元祐帝的那点愧疚也就没了。
可是现在,他发现原来戚瑾早就在觊觎姐姐了,所以戚瑾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姐姐与驸马感情不合,所以戚瑾才会不断地在他面前说陈廷鉴的坏话,为的就是怂恿他扳倒陈家,戚瑾才有机会迎娶姐姐。
元祐帝不知道,倘若没有戚瑾的添油加醋,他会不会彻查陈家。
但戚瑾的私心让元祐帝明白,或许陈廷鉴并没有戚瑾构陷的那么坏,只是他完全被戚瑾蒙蔽了,不肯与陈廷鉴对质,不肯听听陈廷鉴是否有什么理由。
人也真是奇怪,老头子刚走时,元祐帝特别痛快,想着终于没有人再压着自己了,终于可以查查他的过错了,也让他在青史上留下一笔污名。
可当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尤其是随着姐姐与他的冷战,元祐帝竟然开始回忆起一些老头子的好。
戚瑾的背叛,陈敬宗、陈伯宗两人的冤死,彻底让他对老头子的愧疚占了上风!>>
“姐姐,我错了。”
错不该被戚瑾蒙蔽,错不该那么对待陈家。
华阳还是第一次见弟弟哭成这样。
人非草木,公爹给弟弟当了十三年的先生,师生情谊非同一般,只是公爹的严厉滋生了弟弟的恨,先前弟弟被怨恨左右,这才走了一条错路。
华阳拿走弟弟手里的巾子,再帮弟弟敷住眼睛:“虽然你从小身份尊贵,可你之前也只是一个孩子,无论母后还是陈阁老,他们那么对你,你作为一个孩子,怨恨他们都是情有可原。但你不该用皇上的身份去报复,公私不分,这的确是你的错,姐姐也无法偏袒你。”
巾子是暖的,姐姐的声音也很轻柔,元祐帝渐渐止了哭,拿下帕子,看着姐姐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华阳笑了笑,比比两人的个头:“已经十七了,比我高那么多,找姐姐谈心可以,具体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姐姐先前与你冷战,是因为我气你错而不知,而不是想逼着你听我的。”
元祐帝眼睛微湿:“要是母后也有你这般温柔多好。”
华阳摇摇头:“因为母后厉害,姐姐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才能保持一颗善心,这都是因果。”
元祐帝垂眸。
华阳笑道:“不用惭愧,姐姐毕竟比你多吃了八年盐。”
元祐帝想到了姐姐审问戚瑾的整个过程。
戚瑾用那么恶毒的话攻讦姐姐,姐姐都始终冷静地诱导着戚瑾认罪,而不是被戚瑾左右。
可见姐姐就是姐姐,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姐弟俩谈完话,元祐帝与戚太后一起坐车回宫。
一路无话,快要抵达皇宫,元祐帝才低声道:“武清侯府,母后准备如何治罪?”
戚太后看向窗外,沉默片刻方道:“你外祖母年事已高,送她回老家吧,其他人流放。”
戚瑾害死了陈家两个好儿郎,没道理哥哥嫂子不受任何牵连。
元祐帝顿了顿,道:“辛苦您了。”
戚太后只是摇摇头。
正月十六,文武百官开始了元祐四年的第一次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