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酩居高临下望着他,冷淡道:“愚蠢。”昙鸢沉默一瞬,却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贫僧的确愚不可及。”“先寻个地方坐下打个坐,”楚照流慈祥地摸摸昙鸢的光头,“我和谢酩给你护法。”昙鸢满腔心绪顿时变了味,百味杂陈道:“……能不能不要摸贫僧脑袋。”三人重新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坐下,给昙鸢护法。楚照流琢磨了会儿,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扭头望向谢酩,却发现谢酩也似想到了什么,正转过头来,恰巧与他对上。楚照流:“……”这是入定之后,外界的声音便远去了。昙鸢静心修炼百年,心性资质极佳,却是头一次无法安然入定。小女孩横死的脸孔在眼前一掠而过,脑中倏而响过无数纷杂的声音,一幕幕模糊纷杂的画面在脑海中划过。钟鼓声鸣,木鱼声响,佛乐空灵。大殿中盘坐着金身罗汉,巨大的佛像肃穆而立,低首慈悲地望来。有人在他头顶说话。“你天生佛骨,佛缘深厚,若是潜心修行,必成大器。”“你需彻底断绝尘缘,无妄无念,戒贪嗔痴,无论俗世发生什么,都不应出手,你已是佛门中人。你能做到吗?”“从今往后,忘却俗名,法号昙鸢。”“昙鸢,佛宗前途系在你身,莫让为师失望。”……“连我们都救不了,你修什么佛?求什么仙?”“慈悲为怀,慈悲为怀,这就是你的慈悲为怀!”“为什么不出手?眼睁睁看着我们落到这般境地,你满意了吗?”“都怪你!”……“昙鸢,你让为师很失望。”师父,我……!昙鸢急急睁开眼,突然满额冷汗,脑中一片空白。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似圆满无缺的人生中,好像缺了点什么。仿佛被人截断了一段记忆,强制封闭起来。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脑海,一睁眼,昙鸢就看到了楚照流的背影。他一手搭在眉骨上,瞅着外面,对背后毫不设防。谢酩抱剑站在他身边,那是个若有若无的防备姿势,守护对象是楚照流,防备对象……是他。察觉到了视线,楚照流回头一笑:“好点没?”昙鸢默念心经,甩去心头杂念,起身颔首:“无碍了。”“惑妖知道她的手段对我和谢酩没用,特地给你安排了出戏。”楚照流心里跟明镜似的,慢悠悠地摇摇扇子,“她想在你心中种下心魔。”见昙鸢默然不语,他轻轻笑了笑:“外面热闹得很,惑妖恐怕要有行动了,我这么身娇体弱,还仰赖两位保护呢。”昙鸢一时哭笑不得。三人回到街上,几个时辰前空空荡荡的长街此时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色彩诡艳的面具,排成长龙,向一个方向行进,乍一眼,仿佛排队入鬼门关的莽莽亡灵。楚照流观察了会儿,眼疾手快地一把从队伍中拎出个人,丝毫不见外地笑问:“这位兄台,敢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眉目生得好看,气质又如云般舒而和,向来无往不利。可惜被拎出来的那人戴着张红绿相交的鬼面,仿佛瞎了,冷冷地望着他不说话。楚照流纳闷地问谢酩:“是我不够美貌还是不够礼貌?”谢酩垂眸看他与那人靠得太近,平静地伸手隔开距离:“你可以再礼貌点。”楚照流深觉有理,翻手就掀了这人的面具。出乎意料的,面具下是张还算清秀的年轻面孔。只是这张脸的脸色比楚照流这半个病秧子还苍白,嵌着双阴郁无神的眼,活像个刚从棺材里刨出来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