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楚照流不忘嘴上逞一句上风:“那你跟紧我。”谢酩垂下眼:“嗯。”佛珠上的气息忽远忽近,难以确定位置。昙鸢走了许久,一路上见着了许多东西——都是惑妖特地展现给他看的。前方的茶摊里突然传来声清脆的巴掌声与怒斥。昙鸢闭上眼,脚步未停。怒斥声更大了:“让你脱你就脱,败坏了老子兴致,老子就把你的手剁了!”一声呜咽声随之响起,细细弱弱的,听起来竟还只是个孩童。昙鸢步伐微顿,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中染着金光,透着无奈的慈悲。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小女孩被巨力打飞,嘭地撞翻了一片桌椅。茶摊上的客人没人敢吱声,咬着耳朵,纷纷叹气:“这不是郭二霸吗,刚去砸了人家客栈,又来为难个小姑娘,仗着家里有财有势,欺男霸女的,城东的葛娘子便是半夜被他闯入家中,欺辱了去,不甘投井……”“这小姑娘才十二三岁,是个孤儿,被那唱曲儿的捡来,爷女俩唱曲为生,今天一个人出来唱曲就碰上了郭二霸。”“今日肯定不能善了,这小姑娘惨咯。”正说着,那些客人似乎注意到了昙鸢,殷切地望来,眼神期待:“大师,您一看就是高人,救救那孩子吧!”“是啊大师,您不救那孩子的话,以郭二霸的一贯行径,肯定会欺辱了这小姑娘,再送去妓馆接客,给自己赚银子的!”“大师……”周遭嘈嘈杂杂的声音不断,期望的目光无比炙热。昙鸢无声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啊!”一声尖利的惨叫伴随着衣帛被撕破的声音响起,郭二霸扯开小女孩的衣襟,暧昧地打量着:“年纪不大,还挺有料啊。”昙鸢的唇动了动: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救命,救命啊!”小女孩拼命挣扎着,字字泣血:“救救我……”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操,还敢咬老子,剁了这贱人的手指!”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郭二霸的奴役举起了刀,压着骨瘦伶仃的小女孩,就要一刀斩下。小女孩尖叫着哭得撕心裂肺,恶霸笑容猖獗。昙鸢心中冷冷一突,抬了抬袖,又咬牙压了下去。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周围一片倒嘘声。昙鸢忽然有些恍惚,好似眼前的场景极为眼熟,明明伸手便能搭救的事,却因为无可奈何而不能出手。他的脚步一阵踉跄,又朝前走了会儿,见到有间破庙,便走了进去,凝望着庙中的佛像,沉沉叹了口气。雨下得愈发大了。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在靠近庙外后,察觉有人,停了一瞬,小心翼翼的稚嫩嗓音传来,还染着哭腔:“大师,我、我可以进来躲雨吗?”昙鸢闭眸不语。小女孩期期艾艾地探着脑袋,见他背影沉默,不敢踏进去,抱着膝盖坐下来。幽微的哭声夹杂在雨声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响了半夜。白衣僧人静坐在残缺的佛像前,忽然喉间一痒,血腥气蔓延在口腔中。昙鸢茫然地望着佛陀,脑中忽然有些乱。无论是寒风的凄切,还是眼前的血泪,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诞生在幻境中的苦难,便不是苦难么?察觉到内心的动摇,昙鸢神色一凛,起身离开了破庙,没有看庙边的小小身影一眼。小女孩呆呆地抬起头,看了看他,拢了拢残破的衣衫,忽然跌跌撞撞地跟上来。白衣僧人一手杵杖,在大雨中前行着,身后瘦小伶仃的身影一瘸一拐的,眼巴巴地望着他。是幻象。昙鸢脑中清晰坚定地想。他神圣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在冰寒的雨夜,宛若温暖的火光。小女孩痴痴地追寻着这道光辉,却不敢太过靠近,始终保持着十步的距离。但即使不看,昙鸢也能从呼吸中听到,身后小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脑中又浮现出那张尖叫挣扎、泪痕斑斑的脸。他的脚步没来由地停顿一瞬。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停顿,小女孩与他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几步。小女孩稚嫩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那个恶霸说,明天就把我卖进妓馆,做最下贱的娼妓……大师,你要去哪里,求求你,能不能带上我,带我离开这里……”昙鸢手中转动着佛珠,身上的金光炽盛。长街空空荡荡,两道边的屋中黑漆漆的,天地被雨幕连得模糊一片,唯有昙鸢身上的金光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