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四少爷也走了。
这两年四少爷变化极大。
他少时是个体贴的孩子,不知恁地,就沾染了纨绔子弟走马章台的恶习,徽州城里有名无名的胭脂馆成了他经常出入的地方。
老冯心中多少有数,这是四少爷郁郁不得志造成的。
叶家在徽州,如今处境尴尬。
南京政府如今正忙着抢班夺权,一时半刻也顾不上徽州这一摊。徽州如今是日伪政府的的天下,日本特务和宪兵队对叶家虎视眈眈,时时刻刻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处地盯着叶放和几是少爷,只等着叶家行差踏错一步,就一举褫夺了叶放手中的那点兵力。
叶放只能隐忍。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追随他的兄弟被日伪政府收了编,成为人人唾弃的伪军,可是又不能使一时义气,害了这些人。
叶放的痛苦煎熬,使得他两鬓头发迅速花白。
等佣人打扫完客厅,老冯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叶放的手里。
“大帅——”
叶放摆摆手,“他走了也好。如今徽州形势复杂,一触即发,他在这儿,碍手碍脚。”
“可是四少未必理解您的苦心……”老冯心里微微苦涩,国将不国,家何以家?
“你找几个忠心的手下,暗地里护送他,去上海罢,他姨娘和妹妹多在那里,多个人,也好照应。”叶放倦怠地挥了挥手。
老冯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见叶放倦然地半闭上了眼睛,便再不多说,行礼退下。
淮闵走出大帅府,走得远了,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座落在身后巍峨的府邸。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只怕到时早已物是人非。
这样一想,心中不免有淡淡的伤感。
他走马章台眠花宿柳也非一时一日之功了,父亲即使不满,也并没有做出一副要枪毙了他的样子。
如今竟因为他一夜未归而大发脾气,甚至掏出枪来,不晓得到底要做样子给什么人看。
可是,他再不能回去。
父亲赶他出来,他一时却也无处落脚。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那是再真不过的。
你财雄势大的时候,伊们笑脸相迎,一旦落魄,转脸便冷若冰霜。
倘使伊们晓得他被大帅赶了出来,初时或恐还不如何,时间久了,到底是要受冷眼的。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走了,他还有个地方要去。
扬手叫了黄包车,淮闵报了地址,“去琼花馆。”
“好叻。”黄包车夫伏低身体,拉着车子在街道上奔跑起来。
过不了多久,就停在了琼花馆门口。
淮闵给了车钱,也不要找头,径自下了车,走进琼花馆大门。
门内,大茶壶看见才从琼玉姑娘屋里离开的叶四少又回来了,神色略显得慌张地迎了上来。
“呦——四少来了,里边请里边请。”大茶壶点头哈腰地将淮闵迎进馆内,一边张罗着叫跑堂的小厮上茶一边咧开一嘴微微烟黄的大牙,“四少可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到琼玉姑娘屋里去。”
“这个——”大茶壶搓了搓手,“四少——恐怕不妥。”
“怎么不妥了?”淮闵微微眯起眼来,他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事,也不见得传得这么快,前脚他走出门,后脚就传到这琼花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