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抬脚迈进正屋,一撩衣袍下摆,工工整整跪在原地,他双手作揖,对着城隍爷恳求道,“还请城隍大人大发慈悲,收留青云在此地修行。”穿着黑色官服的城隍扁着嘴,可不乐意了,“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上面的官,连年的俸禄可比我这里多多了,呵呵,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灵枢也不多话,依旧那样跪在城隍面前,目光中有回忆,有悲伤,也有故人相见的感动和恭敬,“青云想寻个去处,又不想回北冥,左思右想之下,只好回城隍爷爷你这里了。”黑衣的城隍一听这话笑的眯缝着眼,他乐呵呵的对灵枢道,“好呀,好呀,我这里正巧有一家的小姑娘得了病,你可以去她家领个保家的位子,同其他仙家一同照拂她家。”灵枢听了这话,方才对着城隍工整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起身。青年长身玉立,坐在桌边跟庙里的城隍聊天。司命星君只记得那天灵枢仙君走进城隍庙,再出来时便是凡间一处人家家里的保家仙了。他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眼看着北冥的这位仙君放着好好的神君不做,便要下来凡间走这一遭。他老人家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想问也问不出口,也就只好由着灵枢仙君胡来。灵枢从前在凡间之时也曾识得一些偶然得了道的孽畜们,那不过是些山精、妖怪之类的灵物。它们大多附于人身,或是去了寺庙、道观,混个一官半职,或是挂上个道童或者道门俗家弟子,报上自己名号,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作威作福,混吃混喝,瓜果、点心自是不缺的,甚至稀罕些的,还有送银钱、美人的,好不逍遥快活呀。也有去凡人家里的,扯块黄布,供上几尊神像,四周遍布佛偈道法,偶尔上身显点小神通,便能轻易猜出他人现在所遭遇的事情或者前因后果,再麻烦点的,跑远点,上天问两句或者去地府探探路,也总能问到。这便是精怪的日子了,庇护凡人,乱闹因果。为的,不过是积攒功德,以求早日位列仙班,成一方仙神,岁成十数甲子的神明,知宿命,晓因果,有自己的一方案桌,断的了凡间因缘,凡人纠葛,也就罢了。可灵枢又不是这些贪欲过大的精怪,就算他从前是,现在也不是了,他是天宫正经受了符篆的仙君,有官服有官帽,也有自己的府邸。但是这也挡不住他羡慕旁人,说实话,他很是羡慕人家,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就算做了仙君又能如何呢?还不如在凡间混混日子,也好过终日同浮黎丹霄他们牵扯。说实话,灵枢也偷偷去看过凡人过日子,那会儿他捏了个法诀,附身一个女孩,闹得人家孩子生了病,不住地哭。他默不作声一路跟着女孩,看她凡间的父亲母亲带她去供奉着仙佛的人家家里,有时是父亲带她去,有时是母亲带她去。他坐在椅子上,看那跟她一样的凡人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想安抚这孩子,每当这时,他便不住地冷笑,你附身这弟子都不知疯了多少时日,还想着能出来行医?笑话,等她运势好了,我自能扬名四海,要你来管我闲事?这些人有时是七八十岁的老中医,有时是四五十岁的妇人,有时是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有结了婚的,也有打光棍的,还有许多,灵枢已然不记得了,只是每当想起这回事,就总是冷着脸,看她凡人父母忙来忙去。现在,他也算是有了个位子,像旁人那样,也有了个供桌,还有瓜果点心跟香火,这家人还挺讲究,她凡间父亲会买些好的水果给它们供上,以求这孩子平安顺遂。这些事,这女孩是不怎么全知晓的,灵枢总觉得她傻,整日乐呵呵的,或者苦着脸,又很懒,经常会忘记上香,最多买点便宜水果给它们这些仙家供上,没有点心,素食也很少有。因为这个,很多跟着灵枢下凡过来的仙君有些不满,觉得有些怠慢,又觉得不能对这个孩子要求太多,毕竟她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很好,不怎么服侍别人,也就算了,不跟她一般计较,慢慢将这事淡忘。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春去秋来,夏尽冬至,这人间,已然三四个冬夏过去了。又是一年冬天,天气快要冷了,灵枢整日冻得发抖,也说不出的烦闷,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几分嫌隙。他灵枢仙君要的,这个凡人女孩给不了,也给不起。不提这些事了,灵枢心想,提起又总是难过,司命早已经回了天宫,浮黎也没有下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窝也不肯再窝在破庙的供桌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