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手中传来金属碰撞的咔哒一声,室内静了片刻。
“见过这种武器吗?”他突然问,向他们举起了手掌中一直在摩挲的东西。
那是一把铜色短。枪,艾格看到钢制枪管上契着外露的两个转轮与细细的链条,灯光下金属的光泽温润如新。
“它不到你们半只手臂大小,潘多拉号武器库里也有满满两箱,每一艘柔弱的商船总得配上几把。我希望大家不会有用得上它的一天,它使起来挺费力,我真怕你们这些使惯了缆绳和轮舵的粗人弄不好它。”
他目光沉浸于手中火。枪,爱不释手地一一摸过它的零件,向他们演示。
“开火前,你得先拿板手卷上这根链条,转一转这个轮子,就像给闹钟上发条。平日里,你还得细细擦拭,把它保养得一尘不染,没错,它娇小、精贵,不到你们半只手臂大小,却能在十步之外,让你们整条手臂都飞离肩膀——最新式的火。枪,每个海盗头头腰间都配着三把以上。”
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这东西给了我肺部一记,但我活了下来。”
他说:“我活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咳嗽,像海盗猖狂笑声一样没个止尽的咳嗽,头痛,腹痛,膝盖疼痛,种种疾病。”
“……种种疾病,它们把我赶下了船。”
他咳嗽着,慢慢坐上那张毛毯柔软的椅子,身体向椅背靠去。
等到漫长的咳嗽停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就移向了面前两人。
安静的注视,仿佛在欣赏这两个身形挺拔、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又或者心不在焉,他注视的只是他们身前的空气。
“说点什么。”他突然命令。
艾格余光能看到同伴的影子在地上瑟瑟一抖。
“现在您仍旧在船上,船长大人。”他说,“拥有一艘比战船更大的商船,和满满一船的财富。”
满室精美,莽撞又来自小岛的小子当然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宝石长剑、黄金望远镜、珐琅灯盏……您的珊瑚树更是漂亮,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的珊瑚……”慢慢地,船长面色由阴转晴,像是被夸赞自己珍藏的话取悦了,他将手里的那支枪扔在桌上,目光开始流连于红珊瑚的华美光泽。
“好好干的话,你们也能在船上获得不少好处,金币,珠宝,所有人都来海上寻找发财的机会,不是吗?我不算是个吝啬的人,只是话说前头,再怎么待遇优厚的契约也不会包括这样一株珊瑚,它价值一整船的奴隶不止。它算是我的老朋友了,陪了我三年不止——红珊瑚能让行船远离灾难和噩运,在海上,你不得不信这些东西。”
“它不会被赐予任何人,它会一直呆在潘多拉号,呆在我床头、我的桌边,跟随我进入海底墓地,除非——”
他伸手拿过桌上一个黑色的陶罐,搅了搅里面黑乎乎的东西。
“除非有人能治好我这一身毛病,我不介意把整个船长室的东西送给他,有人能治好我这身病吗。”
黑色陶罐,艾格认出那是巴耐医生的手笔,那味道和他给岛上哮喘病人开的药剂一模一样,现在可能还加了点蜂蜜。
“巴耐医生很有办法,他不像其他船医,也不像陆地上任何一个医生,从来只有向主祈求圣水或放血这几招,咳嗽时放胸口的血,关节疼痛时放膝盖的血,总有一天,我得流尽全身血液以求一个安眠。有人教过你们这一说法吗?鲜血是不祥的,噩运会闻腥而来——在船上,没人喜欢流血。哦,噩运似乎已经来了……”
他想起来:“……潘多拉号遇到了疫病。”
“一点小麻烦。”他随即评价。
比起痛痛快快夺人性命的疫病,他显然更在意这身仍在和骨头缠绵不休的疾病。平静抿了口黏糊的药汁,他继续夸赞巴耐医生。
“那老人很有办法,他分的清所有香料,让它们互相搭配产生神奇功效,他仅仅用这碗东西让我睡了个好觉。我尊敬这样一位智慧过人的医生……可是——”
他说“可是”时的表情像是被药物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