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格伦考虑着他将来要怎么处理这棘手关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积雪被踏过的吱呀声。他小心地回过头,正好迎上了那双眼睛。埃德加身材高大,又是背光,乍一看,淡蓝色的眼睛都快变成了墨蓝色,一股胁迫感毫不掩饰地扑面而来。格伦发现大半个自己被笼罩在了对方的影子里。如果换一个他中意的目标,这足够他舌绽莲花地发挥一大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句子,可惜现在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真是抱歉,子爵先生,应该是我上楼去给您道歉的。”他一边说一边深深鞠躬,心里还在想到底什么能讨好这位看起来十分不容易对付的子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埃德加在他身前站定,声音不疾不徐。以军人敏锐的观察力,他感觉格伦似乎在努力让他自己变成和其他人一样,或者说完全是在刻意地表现出他商人的一面。总而言之就是,对方十分想削弱他自己的存在感,给他留下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印象。但是如果这猜测是真的,他不得不说,从他的方面看起来并不怎么成功。“……嗯?”格伦有点卡住了。对付贵族一向就一个方法最好用,就是卑躬屈膝再卑躬屈膝,满足对方的地位差距心理就行了。但是他今天发现,埃德加似乎不怎么吃这套。不过他的应急反应也一向很快,这时候马上就露出来一个感激的笑容:“子爵先生,您真是太大度了。”埃德加没说话,只盯了他两眼。他能确定这不是真心话,就像是他在刚才舞会上遇到的人一样,都是戴着面具说的。然后他突然想到,如果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在上面,是不是就绝不会露出那种放松到极致的神情了?“雪花香槟……味道是不是不错?”他冷不防地问。竟然被看见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格伦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每时每刻都在挑战他的心脏强度。难道是说,对方那种军人的敏锐无时无刻都在发挥作用吗?“它们看起来很漂亮,我一时没有忍住……您就当笑话看看就好。”他回答,努力让自己躲过那种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又不让自己显得没有礼貌。没人说话,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暂时性的沉默。然后埃德加发现,对方在资料上的巧舌如簧似乎也不在他面前发挥。如果说这是故意的话,这也不应该发生——他清楚地知道威尔斯家如果有他这样的帮手只会如虎添翼,格伦对他不是奉承讨好也不应该是畏之如虎。但是格伦很明显不打算走这条路。以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来说,甚至还没有对他的情人之一(可能)来得热络。而且格伦也显然极其擅长隐藏他自己的真实意图,让试图揣摩他想法的人陷入迷雾。“你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埃德加最后决定不绕弯子。并不是他只会打直球,而是为了不让格伦把事情推到其他地方去。格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又露出了他招牌的笑意,似乎专注地看着人,但眼睛深处却是些轻佻。“不,”他否定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一直都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子爵先生实在没法给我那样的发挥余地而已。您是个严谨的人,我们都知道。”他现在明白了,埃德加大概不是那么典型的一个贵族;但是没关系,他一样有法子应对。这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因为觉得他太正经了,不好套关系?还是说,虽他自己男女通吃,但是他不是对方喜欢的那一型?想到后一点时,埃德加的脸黑了黑。他只说了一句话,而对方把他的意思完全领会了。仅从这点来说,他有理由相信这其实是双关义。而且这么聪明的人直接就承认那些负面新闻,他总觉得不是字面解释说得过去的。“看得出,子爵先生也不是人云亦云的那种人,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运气。”格伦故意无视他的表情变化,照着套路奉承了一句。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往一个方向靠就对了。埃德加看着他的脸,想着如何让面前这个人说几句老实话,但是有新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格伦侧过身,看了看声音来源方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请来这边,子爵先生,”他高兴地说,“我恐怕您这次能听见别人眼里的我是怎么一个人,这可是绝对直接的评价。”今天大家都悉心打扮过,从衣服上判断出来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仅靠这样,就能推断出谈话内容一定是他?埃德加诧异了。不过对方已经伸手出来,握住了他的袖子,拉到一边更暗的、有树木遮蔽的角落。而在他们藏好之后,也差不多能听到来人的话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