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鸾辞寒凉的眸子紧追住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若以你的性命,反过来对她相威胁,她是否如你一般在意?”侯获心头一惊,还没搞懂他在说什么时,景鸾辞又道,“看来你对她挺重要。”说着便已施施然起身,隔着重新关起的牢门道,“牢内阴湿,但你最好活得久一点,朕也许会饶你一命。”每逢月里的初五,便是枫桥镇十里八乡汇聚赶集的日子。这日正好微风和煦,冬日的阳光正好,买卖的商人行人,在尘土飞扬的街肆内济济而行,吆喝叫卖,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地喝来。便在这嘈杂而热闹的声音中,有一清清亮亮,朗朗润润的声音以字正腔圆的官腔凸显出来。发出声音的女子一袭淡绿的裙子,配着墨绿杂花的袄褂,在人群中白生生,嫩绿绿的,仿若一颗莴笋,惹得一干黄脸黑脸的商贩行人不由侧目,笑嘻嘻地上前来询问。“姑娘,你这酒咋卖?”“姑娘,能先尝一口不?”“我是天香酒楼的,若买一大缸,上哪儿去拉?”“一斗五百文,一罐四斗,二两银子。”“小本买卖,闻着就行了,谢绝品尝。”“客官您往东市走,到枫溪桥左近,正正桥边,有一家杜安酒铺,铺子里有专人给您拉货呢!”阮木蘅眉飞色舞地说着,谁人的问话都一句不漏,问什么都笑盈盈地答得顺溜,一下子便有好多人递过钱来沽酒。忙得一旁的杜清醁满头大汗,一斗接一斗称了出去,顷刻间缸子就见了底。等所有卖完,正午的日头才开始偏西,两人便潇潇洒洒地比旁边商贩更早的收工。阮木蘅眉开眼笑地掂了掂鼓囊囊的荷包,得意地道,“看来这才是我的天职啊!”又朝杜清醁笑道,“这么早卖完,我们去逛街吧,给小觞儿买陀螺,再给阿娘买一件袄子。”欢欣地扯起拎着缸子的杜清醁衣袖,流连着各色摊铺往回走。她永远对街市充满热忱,兴高采烈地左顾右盼着,到一个脂粉银饰铺前,便黏住了脚,将一只银镯子试了又试。不知为何,明明在宫里时这些从未缺过,也从未刻意想要装扮自己,来到这镇子上,也没人花枝招展的比美了,她反而生出心思想打扮自己。杜清醁探头参谋了一下,脸微微一红,将另一只成色更好的镯子递给她,“买这支,这支纹花,更好看。”阮木蘅在手上比划比划,的确更加合适,一问价格要十两,便褪下来笑道,“算啦,叮铃铛啦戴着反而不方便,以后再买吧。”眼睛东张西望着接着钻进人潮中前行,到十字街口处,人流却像潮水一样涌到榜文牌前,阮木蘅被裹挟着,也被推搡到中间。还没看清官衙告示内容,便听到旁边叽叽喳喳地你一句我一言地读道。“……乱贼候获,逆天行乱,其罪当诛……”“……押解于郢都大牢,半月后于午门斩首示众……”“……曝尸七日,以儆效尤……”践行你肯定有你的理由时间才午初初刻。郢都城西南广武门前的菜市口,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好似黑色的泥流,乱哄哄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竹筒插筷般围到街口的行刑场。又堵成鱼籽似的一团,在监斩的官棚布告牌前,对着公告上面行刑的犯人、罪由、时间,指指点点,吵吵闹闹地一声高过一声地议论。走慢了,落后才挤过来的被人群遮挡着,推搡着,抓耳挠腮地在外围,只能从那乱糟糟的声音中,听得破破碎碎的几句,“午时三刻”“判贼侯获”“监斩示众”……闹哄哄地怎么也听不完全,便也作罢,纷纷地退出来,逆着人潮涌入临街的摊点和茶肆酒馆里,霸占最佳的看点。乐得行刑场的十字口拐角处的一溜小茶铺老板,眉开眼笑地吆喝拉客,“来来来,客官里边请,看不到不要紧,老汉我百事通,买我一碗茶,想听什么随便问。”一个一身灰袍子,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男女莫辨的小瘦个,从人流中裹挟过来,听着老板的吆喝,坐到棚子下的长条凳上。才要了一壶茶,果然那茶老板便敬业地跟其他问东问西的茶客道,“斩的谁?十几个呢!都是西南於地叛乱起事的头目,不过最厉害的叫候获!”“为啥厉害知道吗?能打到益州,又从益州打出剑门,都是他以一敌万的神勇和智谋,取益州时,听说是他独自闯到府衙,挟持了益州刺史开的城门,没有他,这次叛乱根本成不了气候!”那茶老板说话滔滔,跟说书一般抑扬顿挫,有更多的人围过来,问道,“既然这么厉害,你知道长什么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