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鸾辞忽而又唤住他,忖度了一会儿,道,“算了,左右也不急于这时候,以后多的是机会。”而此时,裴雪袂的马车内,本该在女官院躺着的阮木蘅却极安静地与惠香坐在车厢里,打扮与平日大不相同,身上是泯然众人的绯色宫装,披着同色褂子,额前垂着一转儿发穗,乍一看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外头宫门司的守臣在一辆马车,一辆马车的依次细验人数、身份和门籍,声音响到帘外时,她微微缩了一下。低垂着脸怯怯地递出写着韵香的门牌,因是一车子内廷宫眷,守臣并不便于直视,匆匆两眼,只当做她怕生,便避嫌地放下门帘去下一车检查。此后又经内侍官,门监奉官的两轮查验,整个队伍才终于清点整肃完。正正当的赶在吉时,仪仗队和宫门司开宫门,奏鼓鸣乐,声势浩荡地向城北而去。一气儿冲出外城郭时,阮木蘅才默默长出了一口气,不安的眼眸终于抬起,却仍不敢凑近窗子,只从惠香掀起的一角斜着往外望。连绵不绝的山染着霜色,和马车一起奔行,间或地,偶能见到四五个炊烟人家,再行十多里,便只有山和奔向城郭的颖水。一直逆着水走,直到分了岔,奔了近半天的车马队才笨重停下歇息。裴雪袂和惠香都下了车,阮木蘅不想出去惹人注意,也不舍得枯坐在马车里,便故意穿围着厚重的毯子,拿了扇子遮挡着脸,到车辕处与马夫一同坐着,边与他分食枣糕来吃,边看三群五簇,颠簸了半路仍旧兴奋不已的宫眷,及与郢都截然不同的景色。正闲聊时,弯曲的队伍前头有一人骑着玉總马飞奔过眼前,往后面颍水边去,不多会儿又与永熙王景鸾和、平王景鸾华一道牵着马慢慢地踱回来。阮木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是谁,提了裙子,着急忙慌地进车舆,却不想裙子勾在了木辙处,拉扯半天扯不下来,见后头人已要走近,忙又重新坐下。耳边听得平王道,“……芜州地界每年旱灾日益严重,便如刚刚我们所见,这颍水上游改道分流……”分析着便与景鸾辞细细研讨起建立河道事宜。而一边的永熙王却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百无禁忌地扯了扯景鸾辞衣袖站定,指着那一处宫妃宫娥,道,“适才颍水边的美景哪里比得这个,这才真真是群芳竞艳,百卉争妍,美不胜收啊!”他们看河道,他却是去看花看景的。阮木蘅低垂着脸别过头,却忍不住好笑,心想着永熙王胆子真大时,果然听到景鸾辞冷冷地道,“赏花赏到朕头上来了,你胆子是在颍水里泡肥了吧?”永熙王却笑若桃花,更加肆意地道,“臣弟又不能抢了去,远远地观赏而已,皇兄肚里容天下,可不能太小器。”说着又笑问,“皇兄不如告诉我,放在你心尖尖的是哪个?”景鸾辞当然不会搭理他,他便满面笑意地自己揣摩着品评起来,“中间那个是富丽,可脾气肯定不好,应当不是,左边的,太死板,右边的,矮了点……都差点火候,到底是哪个呢?”景鸾辞跟着瞥了一眼那红绡绿蜡,嘴巴轻吐,“不在里头。”说完便往前走。永熙王却不放过他,追问道,“什么不在里头?”阮木蘅一直听着,听得那四个字,莫名巧妙地手一抖,遮面的扇子啪嗒掉落下来,正好坠在景鸾辞脚边,忙举起手来边装作梳理发髻,边别过头。景鸾辞弯腰拾起,不甚在意地将团扇朝她递过去,却在扫到她后脑勺时微微一愣,恍惚时,手中扇子已被抢去了,车辕上的人边蚋声说着“谢皇上”,边就弯腰钻进厢内。“哈!”永熙王从旁边捡起勾住的一片衣角,一拍景鸾辞肩头,“皇兄可真乃谪仙一样的风流人物,同你说一句话,小女子立时就要褪下一片衣裳来。”景鸾辞僵了僵,不知为何觉得那臃肿的背影甚是熟悉,还在思考间,永熙王不住地又问起适才的事。“不在里头,是在宫里吗?还是郢都哪家小姐?不会是朝臣命妇吧……”景鸾辞不甚烦扰,翻身上马,扬鞭窜到前头来,见丹岐山处天色青黑,恐有山雨行来,便命人即刻出发,滚滚车轮重又上路。待到山原里天黑时,圣驾终于到了丹岐山的丹岐围场。先头部队已经扎好了供皇帝、外臣、女眷嫔妃居住的各处营帐。营帐各处以及营地外圈也做好了严密的关防,十步一人地配备专门侍卫把守,仅仅只有一处营口可以供人出入。阮木蘅在进营场时,趁着人多将营地内察看了一圈,回到裴昭仪的帐子,正好听到惠香在念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