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卷子,季长宁跟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纪然:“上次的卷子我重新做了一次,然然你再帮我看看呗。”纪然接过,她习惯一边批改一边给季长宁讲题,只是孟莱在书房做卷子,出声会打扰她,纪然想了想,跟孟莱说道:“我带季长宁去讲题,你一个人在书房做卷子可以吗?”孟莱把做卷子当成考试,尤其考场就自己一个学生,监考老师主动提出暂时离开,不用一直被盯住,那还用选?孟莱非常快乐地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我绝对不会作弊的!”纪然失笑:“好,我相信你。”临走之前,纪然再次叮嘱:“有事情叫我或者给宁宁发消息都行。”孟莱拖长音调:“放心吧纪老师——”离开书房,纪然看到季长宁的目光落在一扇门上,对方眼中盛满了似怀念似怅然的情绪,纪然笑笑,拿着作业本,问道:“进去看看?”季长宁下意识点头,紧接着摇摇头:“不用……”话音未落,纪然已经将门打开:“我应该说声抱歉的,擅自动了你的房间……”“呼”的一声,仿佛有风吹过,掀起女孩们的缕缕发丝。季长宁呼吸一窒,她直愣愣地看着好似没变,又好似天翻地覆的房间,不由得抬起脚,走进门去。当初离开时凌乱地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花花绿绿已经过时的海报被重新贴了一次,丝丝泛黄的边缘加固了一层胶水,不自然地紧紧黏在墙上,露出略显波折的褶皱。脚下依旧是天空蓝的地毯,浅金色的窗帘往两边拉开,阳光肆无忌惮透过玻璃倾洒进来,暖融融的光落在荧光粉的被褥和叠得整整齐齐的柠檬黄被子上,仿佛调低了亮度,辣眼程度连降几级,若不是床铺上的透明防尘膜,季长宁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外出一趟,随时回来。书架上乱七八糟的杂志按照序号排列整齐,旁边放了一个布艺仙人掌做装饰,一层是已经成为时代印记的漫画单行本,有的封皮已经掉色,有的在传阅过程中掉页,却穿越层层时光,如老友一般伫立在此。季长宁不由自主地靠近书架,与她眼睛持平的那一层,上面排列着几个尺寸不一的照片。最中央的照片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身材胖乎乎的,穿一身颇具年代感的碎花衬衣,灰白色的短发在风的吹拂下微微后扬,她应当总是笑,嘴角自然向上弯,眼角有着深深的笑纹,略显浑浊的眼睛正视镜头,像个小孩子那样好奇。季长宁的掌心用力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确认没有一丝汗渍之后小心地拿起相框边缘,她用手指抚摸着老人的轮廓,忽然把照片抱进怀里,贴到胸口上,妄图让冰冷已经定格的照片沾染到一点热意,才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自中央起,照片风格不一而足:年轻的梁栀扮演祝英台于舞台上翩然起舞;刚出生不久的季长宁懵懵懂懂伸出手,握住属于母亲的手指;年纪尚小的纪长风扒着婴儿床看睡觉吐泡泡的季长宁;意气风发的纪父左手搭在爱人肩头,右手抱着长子,小小的季长宁吸吮着手指头躺在母亲怀里,身体健康的奶奶拿着拨浪鼓逗小孩;还有季长宁第一次登台演出,跳《天鹅湖》的照片……季长宁目光停在最里侧的一张照片上,照片角度很奇怪,是从下往上的仰拍,好像拍摄者并不高,照片中纪父宽大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傻乎乎的小人,小人揪着父亲短短的头发,得意地冲着镜头那边的人笑,露出一口还没长齐的小奶牙。纪然轻声道:“哥哥说那时妈妈在世,家里新添了一台数字照相机,他非要给你拍照,你不听他的一直在哭,爸爸把你扛得高高的才会笑。”季长宁看着照片上傻乐的小孩,情不自禁咧开一个笑容,那是季长宁完全没有记忆的过去,一家人住在不算宽阔的房子里,纪父的头发还是乌黑茂密,眉宇间丝毫不见愁容。定格的时间哪里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书架上摆不了很多照片,”纪然站在书桌边,拉开抽屉,露出里面厚厚一本相册,“幸好以前拍照用胶卷,换单反后内存卡也没有损坏,洗出来很清晰。”顿了一下,纪然似想起什么,轻笑道:“你小时候挺可爱的。”季长宁把怀里已经沾染上温度的相框重新放回最中央的位置,用衣袖轻轻擦除氤氲上的雾气,她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保留这个房间,为什么要做这些看上去没用的事情?“楼下地毯是哥哥换的,抱枕和多肉植物是爸爸带回来的,龙猫是我年前去商场抽奖中的,”纪然没有正面回答,她走到季长宁身边,继续说,“书架上的照片是爸爸挑出来的,海报是哥哥重新粘好,但房间是我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