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走出主卧,站在纪长风身边。青年按着黑白分明的钢琴键,认真的模样犹如是在进行什么学术研究,他手下不停,说道:“我小时候不喜欢学钢琴。”纪然看不清纪长风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说:“但是妈妈说,男孩子没有一点技能,是追不到女孩子的,我问她,爸爸有什么技能呢?”纪然:“……”哥你小时候?“她没说话,第二天把我送去学钢琴,”纪长风弹得越来越流畅,他手指修长白皙,食指和拇指有一点茧子,应该是写字握笔留下的,若只看手,一定会有人感叹这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只是弹钢琴的人不这么想,“我不服,去问爸爸,他有什么技能可以追到妈妈?爸说,他只有一个技能,就是厚脸皮。”纪然:“……”纪长风声音依旧淡淡的:“我学会了他的技能,去找妈妈死缠烂打不去学钢琴,妈妈原本心软了的,是我藏不住话,说爸爸的技能真有用,于是当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挨了一顿打,我只能去学钢琴。”纪然忍不住笑了笑。纪长风转过头,看见纪然的笑容,说道:“笑起来好看,别跟咱爸学,每次过来都愁眉苦脸,唠叨个没完,他明明知道妈妈和奶奶都不爱听。”“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强求悲伤,你的经历同样宝贵,”纪长风开始教纪然认钢琴键,“然然,做你自己。”临行之际,纪父眼眶微红,纪然手指间有燃香的味道,看着纪长风郑重地盖上钢琴盖。——小时候的纪长风,学的第一首曲子是《小星星》,给家里人弹的第一首曲子是《送别》。不是每个人都要强求悲伤。因为他们有自己怀念的方式。金沙镇。季长宁盯着牌子上血淋淋的“薛毅”两个字,微微蹙眉,使劲在记忆中扒拉,她似想起什么,问道:“妈,利民超市的老板叫薛毅吗?”没等季妈妈回答,过路的阿姨听到后说:“对,就叫薛毅。”阿姨听季长宁说得是普通话,她也用带着点方言味道的普通话回答,以前跟奶奶生活的时候,老人家也有一口塑料普通话,季长宁可以听得懂。季长宁接着问:“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叫薛妙妙?”阿姨“嗯”了一声,看出对镇上的人家很是了解:“对,是有个叫妙妙的闺女,夫妻俩可宠了,惯得小孩无法无天的。”果然是薛妙妙她爸!季长宁还记得在萧潇生日会上,薛妙妙面对纪然时颐气指使的模样,也记得对方失魂落魄走出临江仙时的背影。更记得纪然谈起薛妙妙时那句“没有然后了”。是啊,初中时代的校园冷暴力甚至暴力,不过浓缩在一句“没有然后”便结束。伤害已经落下,难道一句过去真的能过去吗?反正季长宁过不去!季长宁打开车门,急急忙忙说:“妈,你们先去超市买东西,我有点事,你们一会儿买完东西别忘了过来接我就行。”“不行,”季妈妈率先反对,她跟随女儿的脚步下了车,皱眉说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季长宁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打听打听利民超市是怎么回事。”季爸爸也顺势下车,他记得利民超市附近有一个连锁超市,据这里不远,就给季大伯指明了方向,他们一家先在附近溜达溜达。季大伯说了一声电话联系,什么都没问,开车先走。路过的阿姨并不着急赶路,知道季长宁对利民超市感兴趣之后,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哎哟,薛家以前可风光啦,夫妻俩一人一辆大奔,人家还看不上金沙镇这点小地方,去县里买地皮要建大商场,刚打好地基没多久,税务局的人就来了,说是接到实名举报,查到最后,还真查出来偷税漏税,我听说啊,逃税逃了几百万呢。”阿姨啧啧称奇:“欠了国家的税,得补上吧,可薛毅刚刚贷款好几千万去造商场,哪来的钱,根本没钱赔给国家,还欠了银行那么老些钱,剩下的进货款啊、超市卡啊都成毛毛雨啦。”“后来买了超市卡的那些都跑过来退钱,利民超市不给退,那些人就把超市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连个假花都不给留。”“喏,”阿姨指着超市门口的牌子,“都是超市供应方花两个钱雇的小痞子,要是薛家人敢露面,这些小痞子立刻把人扣下。”阿姨说到兴起,普通话夹杂几句方言,季长宁只能听个勉强,从能听懂的语句中组合起来薛家破产的经过,阿姨的话肯定有夸张和不实信息,但大体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