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忧对他又恨又感激。
譬如此番他来云中城王宫,自是为看守萧无忧。防她轻生,更防大邺的暗子潜入将人带走。
“孤无恙,突厥方能盘活。大人口中的无虞,左右是数得到头的日子,大抵是保孤到尔处援军汇聚,可对?”
萧无忧侧首,持着玉杵懒懒按揉太阳穴,望向伏案阅卷的老人,“可是孤想活,你能保孤活到你这般寿数吗?”
俟利发垂下眼睑阅卷,没有答话。
萧无忧将玉杵换到一边继续揉着,“孤叹气,是遗憾有生之年没法将大人和蓝祁可汗一并除了,实乃我大邺之患!”
俟利发终于又搁下笔,抬眸笑了笑,“殿下不虚此生了,短短七年,突厥两任可汗都折在您手中,去岁内乱更是直接葬送了我突厥两万好儿郎。”
“不愧是昭武女帝的子孙。”俟利发禀掌握拳,在虚空拱手以示敬意。
“先祖有训,我朝是不容女子和亲的。他日地下见列祖列宗,孤不知是耻还是荣!若是能除了大人,如此见祖宗,孤底气也能足些。”萧无忧回身逆光望向前方,叹息。
“臣闻殿下先祖,也曾同外邦回纥联姻,阳关城迎亲之日一举灭了整个回纥宗亲,彼时昭武女帝不过双九年华,一战成名。”
“殿下十五和亲,比先人更年少,自是家国之荣耀。纵是取不了臣性命,也无需妄自菲薄!”
萧无忧挑眉颔首,“多谢大人宽慰。”
昭武女帝当年是招婿,和亲的是外邦王子。洛阳城中公主府内,明兵暗子环绕。如何是自己可以比之的!
萧无忧搁下玉杵,从衣襟内里捧出那枚青竹玉佩,对着光照细细瞧着。
温孤仪步步推进阵营,自是存了派遣暗子救她出去的心思。彼此都能看懂,只是萧无忧未曾想到蓝祁宁可舍弃让俟利发前往各部游说出兵,也要让他亲来看守。
俟利发守在此处,基本切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然不知是天可怜见,还是老虎打盹,三日后的晚间,混入云中城多日的暗子,终于潜入了这座王宫,彼时正值俟利发脸伤发作,用药睡沉的时刻。
萧无忧和暗子首领对过信物,带上琥珀离去。
用的阳谋,走的明路。
暗子一行十二人,顶替了一炷香前才换防的护卫队,加上两个乔装的女人,便正好是护卫队十四人的编制。
从公主寝殿到云中城外郭门,有七里路,步行需半个时辰左右。
十四人的队伍分两列,一列七人,萧无忧和琥珀并肩走在第四位,是最中间的位置。
出寝殿,过宫门,穿过梭梭树林,已是大半路程过去。
“殿下再坚持片刻!”梭梭树林口,趁着给丈地外另一队东西走向的护卫队让路的间隙,身后的首领悄声叮嘱。
“孤无妨!”萧无忧控制发颤的手足,总觉这夜顺利得太过。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
再过金水桥,绕过一条甬道,便到云中城外郭城门,算来只剩不足三里路。
那处护卫队走过,一行人便继续朝南走去。
萧无忧走出梭梭树林,走向金水桥,身后人两两并肩走出。
往前走一步,便多两人出林子。
萧无忧的身后有三组人,但她只走了两步路,能看清金水桥的全貌,但应当是踏不上去了。
“关城门!全城全员一级戒备!”数个传令官策马传话,各处卫队抽刀出鞘。
黑夜中,火把与刀影交错,明晃晃一片。
是俟利发发现人不见了。
“各卫队内部互查,就近两队交换互查。”
传令官第二句话落下,将将朝东行走的卫队便迅速朝这处走来。
“殿下莫慌,将军算到这个局势,如有万一,且一定记得寝殿中的软甲。”
暗子首领出声提醒,看着迎面走来预备交换检查的护卫队,知晓避无可避,遂作了一个动手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