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后,被诅咒的人把这些搜集完色。欲的树枝带在身上,直到哪一天,他再度心生色。欲,这一次将是解救的色。欲,接下来诅咒就会从他身上消失了。”
人鱼的身体抬高了,灰眸向巫师移去。
雷格巴确定那不是戒备的神情,该说受宠若惊吗?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深海异类真正地看了一眼,不是看食物的那种。
室内的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艾格问:“被拔了头发的树精会怎样?”
“会很愤怒,烧光你们的村子。没有人会想要面对一个秃子树精的怒火,毕竟这种动物视美貌为生命。”雷格巴喝了口茶,驱散脑子里的画面,“不过,等到第五年它的头发重新长出来,就会躲得远远的,生怕人类再看上它的头发。你知道的,神奇动物。”
“理论上讲,红珊瑚诅咒的解除同样。”他犹豫了会儿,“但是解咒都是在诅咒尚未生效时成立,生效的诅咒不可逆转,你——”
“我知道。”艾格说。
巫师不得不承认,红珊瑚华美瑰丽,唯独死寂的神采却和这位北海遗裔的面容很不相配。
“所以……我们只能试一下。”他收起自己的树枝,“找到一条人鱼承载了神秘力量的特殊部位,用那玩意儿搜集大量的恐惧,还有这一切之后,你新生的恐惧。”
“哪个条件更难办一点?我投最后那个一票。”
沉默之间,伊登去看人鱼,巫师也去看人鱼。
而人鱼已经握起人类的手,将他的手指牵引至自己的颈间。那里有一条粗糙的项链,由一连串黑色的怪石组成,伊登想起那些怪石从人鱼最开始上船时就在,一直挂在他的脖颈间,自然得犹如神秘动物身体的一部分。
艾格手指停下,摸到那触感冰凉润泽,像碎裂的珊瑚。
第63章062
是时候转移话题了。雷格巴心想。
他并不想参与这微妙的、长久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的寂静。巫师望着人鱼脖子间的怪石——人鱼躯体中承载神秘力量的一部分?是哪一部分?怎么用这一部分搜集到足量的恐惧?他们难道还需要巫师来操心这个吗?
“话说。”雷格巴把杯子搁上桌面,“船长,大副,随便哪个好心人,没有人来关心一下这间舱室原本的主人吗?”
室内安静了两秒。
“……是啊,潘多拉号的事务长呢?”伊登也想起来。
艾格把脸朝向罪魁祸首,人鱼的眼睛从他掌心的纹路上抬起,似乎才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身体也跟着抬高。还在纳闷的两人看到了桌边冒出来的一双灰眼睛,想到上次撞见人鱼也是在这个舱室。
于是两人一致认为,事务长的下落最好不要深思了。
伊登说:“伯伦船长也来过,他什么都没说。”
雷格巴也点点头:“哦,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转而道,“病秧子船长有点奇怪……听说他为德洛斯特卖命好几年了,可是你们瞧,他甚至没把船长室让给德洛斯特,海蛇去住船尾楼了。”
“也许因为他是病人。”
“还有那个德洛斯特,千里迢迢跑来南方接到了他的主君,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可门外那些士兵是来效忠的还是监视的?我很怀疑。”
“他铁定不是好人,他看艾格的眼神阴森森的。”
“咱们这艘船能顺利找到那座海岛吗?”雷格巴叹气,“以商船的速度和火力,万一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我们能怎么做?”
伊登想了想:“跳海可以死得体面点。”
“或者躲到艾格后面举起他的手大喊‘别开炮,这里有值钱货’?”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讨论着,大概因为天气晴好,海波平稳,以及时隔多日的重聚,一些忧虑说来也没有太多紧迫感,甚至有些忘形了。
巫师转头,冷不丁看到了对面人鱼的眼神。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人类没法完全解读一条异类,异类当然也不一定对所有对话都理解,出于谨慎和直觉,他朝那双灰眼睛解释:“不是真的这么做,只是开个玩笑,逗一逗他。”
人鱼维持着审视的表情,听了个“逗一逗”,仿佛听到了什么危险说法,左鳃静止,右鳃却微微掀开,那绝对算不上什么和善的神态。
巫师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他放弃解释,从某个蹩脚歌剧里找了点词,宣誓一般道,“谁能忍心朝他开火呢?一个英俊、宽容、正直、尊贵的人类,一个任何人都该誓死追随的完美君主,哪怕是不讲理的海盗。”
正是这种察言观色的本领帮助巫师一路顺利远渡。
夸赞的话掷地有声,人鱼每听一句,两鳃便规律而小幅地扇合一下,听完后抬眼看看身边的人类,背部向后靠去。很明显,他被有效地讨好了。
如何与一条人鱼和平共处一室?巫师心想这会儿他算是摸到了这个捷径。
一整个下午,艾格始终没有说话,一把火。枪在他手边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桌边的两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走神,傍晚没到就离开了。门关上之后,屋内就只剩下窗口偶尔传来的人声与脚步,以及每次人声之后,尾鳍在地上的一下轻拍。
一边安静的注视中,艾格再次拆完这把转轮火。枪,再开口已经是夕阳低垂时。
“过来,我们谈谈。”他转头,把脸从窗外转向腿边,“谈谈你脖子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