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问题不大……他深吸一口气,学着阿兹克的口吻在心中默念,仿佛想要借着老师这种被他吐槽过的盲目乐观来缓解心中的压抑。真忘记了也没关系,无非就是重新认识一遍,重新取得阿兹克先生的信任,再帮助他找回记忆。阿兹克看都没看一眼周围恭恭敬敬的下属。“克莱恩,”祂淡淡地说,“你要救她?”祂记得。阿兹克先生认得他,记得他的名字。克莱恩并没有随之放松下来,反而感到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浑身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一样。他从没听到过自己的名字被对方以这样冷漠的口吻念出。之前刻意没有仔细思考的事情终于慢慢串联了起来,再也无法忽视。他面前的人是死亡执政官,苍白皇帝,拜朗帝国和死神教派的执掌着,在南大陆掀起了战火,正在与北大陆几个殖民国和一堆正神教会掐得死去活来,甚至会引导平民进行活祭来达成目的。不是他熟悉的阿兹克先生。这个认知使他一阵眩晕。记忆的缺失还有找回来的可能,但若是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融合了另一半灵魂的后果吗?因为那一半灵魂曾经作为人造死神存在,这才会让阿兹克先生的性格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克莱恩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一时犹豫,没有将灰雾之上的秘密说出来。他知道这是阿兹克自己的灵魂而不是别的什么污染或侵蚀,灰雾起到的作用会很有限。但是不尝试的话终究不能确定,万一能起到一点点作用……可他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那片灰雾是他的最大倚仗,使他能够做到许多以他实际力量无从想象的事情。但那毕竟不是万能的,无法让死者复生,无法让时光改写,也无法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不同的存在。克莱恩曾经以为所有的危机都是源于实力或是准备不足。他并非没有陷入过绝境。但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痛苦,每一次面对既定结局的愤怒和无力,带给他的都是持续前进的动力。若是再强大一点,再谨慎一点,亦或是能够提早预知到敌人的谋划,那么结局便会不同。但是在阿兹克先生面前,他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再强大,准备再充分,也无计可施。毕竟,实力与计谋都只能应对敌人。而阿兹克先生并不是敌人。祂还记得他的名字。克莱恩利用了无面人的能力,才没有让不断溢出的绝望表露出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回答阿兹克的问题,也没有再将手中的武器举起来,只是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将努力对抗失控状态的贝尔纳黛挡在身后。半晌,他垂下眼帘,极缓慢地屈膝,如同周围的死灵生物们那样跪了下来。“请您手下留情。”他将丧钟放在地面上,轻声说。他在赌阿兹克此刻对他的关注,赌他的老师即使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仍保有一些对他的印象,赌祂既然还能那么自然地叫出克莱恩这个名字,就至少有足够的兴趣听他把话说完——即使他自己仍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算他赌输了,最起码也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贝尔纳黛逃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浪费一次复活的机会罢了,就当是那天在陵寝里侥幸没有用到的命运符咒以另一种方式起效了。想到这里,克莱恩似乎就坦然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好笑。他联想到了与阿兹克先生一起去黑色郁金香号上找场子的经历,那一次地狱上将路德维尔也是痛痛快快地就跪了,想必阿兹克先生对于敌人总是很怂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阿兹克并没有习以为常。祂甚至觉得受到了惊吓。“站起来。”祂紧紧盯着克莱恩跪伏在地的身影,命令道,低沉的声音中透露出了明显的怒意。随后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不明白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再开口时,祂竟然下意识地放缓了语气。“克莱恩,站起来。”说一不二的苍白皇帝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还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可以说同样的话……克莱恩几乎冲口而出,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站了起来。他仍然低着头,没有去看阿兹克的脸,自然错过了对方眼中的波动。“克莱恩,你是想让我放过她吗?”他听见阿兹克再度开口,声音似乎比一开始柔和了些许,大概是对他的顺从感到满意,“你想让我救她,对吗?”“……是的。”克莱恩十分痛快地回答。这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甚至听到对方主动提出时他还有些惊喜。若是阿兹克先生愿意出手,贝尔纳黛目前的状态想必很好解决,只是不知道他这位性情大变的老师会索要什么代价。但至少,这说明这个要求并非完全不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