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值。替谢家。替谢家满门忠烈。她对谢家的印象不多,但也能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了解一二。而永顺皇帝……他不懂谢家。“人活一世,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姜得豆放慢了声音,她几乎是一字字地往外蹦。她希望永顺皇帝能明白谢家,至少不要再把谢家想得那么不堪:“听闻谢国公府有句话,叫‘为忠义生,为君主死’,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家,怎会为所谓的传宗接代所困。”姜得豆声音很轻,目光坚定:“为生儿育女而背弃所爱,那才会令谢家先祖蒙羞。”“好,不为生育。”永顺皇帝头疼,“可你与朕的婚约,总是真的。”他想不明白,那么好的事情到了谢兰兰头上怎么就行不通了。嫁给他,不好吗?他对她还不够好吗?“那是永顺皇帝与谢兰兰的婚约。”姜得豆说:“不是姜得豆的。”永顺皇帝耐心快要耗尽,他发现用语言说不动姜得豆。他决定用强。“你是,朕说你是,你就是。”强娶了她,时日一长,她总能明白嫁给他才是好的选择,“朕即刻就传令下去……”他话还未说完,姜得豆就跪了下来。双膝跪地,那是罪臣领罚的姿势:“陛下,微臣不愿。”微臣不愿。四个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砸碎了永顺皇帝的骄傲。永顺皇帝登基十三年,日日郁郁不得志。唯独在女人方面不曾吃过亏。天子光环,再加身形俊朗,女人们对他趋之若鹜。有皇帝的身份加持,但他自身条件也足够好,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就是了。这辈子,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对一个姑娘。双方互有婚约。可这姑娘却两次背弃她。一次离家出走。他并不怪她,毕竟他们未曾见过,她不了解他,不愿意交付人生他能理解。可这第二次拒绝,他真的不能接受。他那么爱她。数次表忠心,甚至他能上了她,那次机会那么好,但凡他动点私心,他完全可以不请大夫来看她,也不会因此惊动沈一杠。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拥有她。他在误以为她失身给沈一杠的时候都在想她。甚至愿意不计这些,继续娶她。真的是一颗真心揉碎了摆到她面前,她却不值一顾。甚至,还为了维护沈一杠而奚落他无能。连这,他都忍了,没有惩罚她,甚至在大声呵斥她后很是自责,怕伤到了她。可她……回以四个字。微臣不愿。毫不拖泥带水。拒绝得干干脆脆。永顺皇帝怒极反笑:“不愿?”他握住他的上臂,用力一掐,将她从地上带起来,强迫她站好。“谢兰兰。”永顺皇帝从太师椅上坐起,他站直后比姜得豆高出一头,他垂眸,半搭着眼皮睥睨着他。他不刻意展现温柔时,藏在骨子里的阴鹫就跑了出来。他贴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在烛光的照耀下形成阴影,拢在她身上。姜得豆缩在他的阴影里,视线一暗,仰头看他。他眼珠阴森漆黑,神情不可一世,敛去了素日里的带着讨好意味的柔和,充斥着君临天下的压迫感,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他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你是谢国公嫡女,如今谢家落难,你怎可不认祖归宗、再兴谢家?!”永顺皇帝的怒气隐而不发。他再给她最后的机会。姜得豆思索了许久,重新跪了下去。恭敬地伸直手臂,重重叩首:“微臣愿以姜得豆之躯,承谢家‘为忠义生,为君主死’的家训,为国、为您而效力,付出一生,非死不休。”永顺皇帝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弯腰,握住她的手,再次扶她起身,这次力度很是轻柔。“朕不要你死,你谢家为朕牺牲已经够多,朕只是……”永顺皇帝斟酌了下用词,道,“只是想助你重建谢家。”姜得豆动了动手,想抽回手。第一下,她没能抽动。永顺皇帝紧握着她的手。她抬眸,对上他再次转阴的脸。在他风雨欲来的眼眸里,她再次用力,没抽开。她继续收手,这次他松了手,脸色难看得吓人。姜得豆迎上了他汹涌波涛的眸光,轻但郑重地说:“如今朝堂动荡,何谈个人荣辱,待江山稳固,臣收难民为子女,重建谢家。”收养子女。不谈个人荣辱。永顺皇帝额边青筋跳了跳。他愿以为她回心转意了,闹了半天,刚才那些字字铿锵的言论,只是为了表对国对君王的忠心,而非对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