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没有想过,皇帝听到风言风语以后,会给出什么反应。”谢昭说,“你说,会不会像十五年前国史案一样……”南颖难以忍受谢昭的说话方式,道:“难不成他还要给天下文人治一个莫须有的罪吗?”谢昭一直不变的笑意中,带了讥诮,道:“十五年前,咱们这位官家甚至在没坐稳皇位的时候,给当时在朝堂上地位卓然的梁王岳家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如今那张龙椅都坐了十几年了,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这是置世族于不顾……”南颖道。当年太|祖便是因五大世家的相助,才推翻了入关的冉氏建立的大凉。这也造就了世族大家与掌握皇权的司马氏自大楚建立以来便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皇帝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尤其是损害或极有可能损害世家的事儿,世家不会听之任之。谢昭望着南颖,眼神里泛起了波澜,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你以为会有世家群起而攻之?”“到那一天,会有另一个徐远山血溅承乾殿?”“还是想着把这个皇帝拉下去再换一个?”谢昭幽暗深邃的眸子仿佛藏着冰凌,可是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挂着让南颖浑身不舒服的笑。“你今日把我诓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南颖定定地望着他。“我只是提醒你,在京中行走,多长个心眼,不要觉得自己背后有长明观,就随心所欲的,奉恩侯府的五姑娘。”谢昭道。南颖虽然想过身份被人察觉的一天,但是却没想过会有一人这么明晃晃地点明。“你何时……”南颖不禁想问谢昭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五姑娘,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连累了整个奉恩侯府,连累了整个荥阳南氏。”谢昭言辞冷厉道。“多谢世子提醒了!”南颖道,“后日我便离开京城,再往后,玉润公子只会在长明观清修,不会再踏足中州,更不会进入京城。”谢昭到没想到,南颖会有壁虎断尾的勇气。她是甘愿藏匿闺中之人吗?想也不是吧。“说来,谢世子如此在意南家,在意的是奉恩侯府?恐怕不是吧。”南颖将话头转向了谢昭。南鹤虽然同谢昭私交好,可是他却绝不会将她的身份告知谢昭。而谢昭今日这般提醒她,恐怕是在担心她的所作所为连累到忠勤伯府。可是,南鹤当年早早便已分府出去,如今与奉恩侯府虽是亲戚,但顶多是同宗关系。可是南颖便真像徐远山当年那般犯了帝王大忌,也不至于连累奉恩侯府,更别说忠勤伯府。“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在意忠勤伯府。也不知你是不是和大哥达成了什么约定,才会在这儿不遗余力地提点我。但你大可放心,我不过是奉恩侯府的姑娘,我若真出事,奉恩侯府不会有事儿,跟忠勤伯府更无瓜葛。”南颖说着。与谢昭不欢而散后,南颖恨不得立即启程回荥阳。然而,这个计划却因为二皇子而搁置推迟了。被慢性毒物亏空的身子,终有垮掉的一天。春雨连绵,润雨无声,二皇子望着窗外,朦胧如纱幕。府中的小厮打着伞,引着身着碧色锦袍的少年走过蜿蜒曲折的小径,来到他的院中。那道碧绿如一道光,破开了这如烟的纱幕,来到他的面前。南颖在二皇子府中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了二皇子的房间。“玉润,你不是今日要回荥阳吗?”二皇子只穿了中衣,披着一件大氅,靠在床榻上。苍白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丝憔悴,见到南颖,疲惫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惊喜。南颖忙上前摁住了想要起身的二皇子,道:“你这样子,我如何能放心回荥阳啊!”“只是这几日淋了雨,受了寒,咳咳、不碍事的。”二皇子说着,眼中笑意加深了,愉悦的心情给透着死气的脸上带来了一丝生机。南颖握着二皇子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长叹一口气:“你何必瞒我呢?”姚幼彧是陆崇宙的首徒,陆崇宙精通百家,不论是道家术法、岐黄之术,还是琴棋书画、刀术剑法,皆有所涉及。姚幼彧平生所学都教授给了南颖。南颖虽学得不精致,可到底基本的脉象还是会看的。脉率无序、脉形散乱,更糟糕的是神气涣散,恐不久矣。二皇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没有必要把你牵扯到这些腌臜事儿里。”“百花宴上那场琴技切磋,我若还在俗世游走,便再无法脱身。”南颖笑了笑,“今日来你府上,一是为了探望,二也是为了告别,玉润要闭关隐遁了。”不论是文德太子之死还是梁王谋逆,便是显贵也不敢随意提及,更何况一介白身。如今起风了,到了该走的时候了。长明观断然不能在明面上牵扯到这些权谋漩涡中。姚玉润也不能做那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