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飞奔过去,抓住乔苑林的手夺下剪刀。虎口通红,乔苑林张着五指,指缝间沾着划破的碎屑。他仰起头,表情诚恳得近乎可怜。他很喜欢梁承请他喝的汽水,喜欢梁承跑腿给他买的牛肉锅盔。喜欢梁承对他好,也喜欢梁承噎得他说不出话。跟梁承坐摩托或者搭公交,用一张桌挤一张床,他都喜欢。那些和梁承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求来的或骗来的,真实的或梦中的,他喜欢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他不能说“喜欢”二字,他狡黠、卑劣又怯懦地想留一线余地。半晌,乔苑林说:“我毁掉你的二维码了。”梁承努力克制:“你到底想干什么。”乔苑林祈求道:“梁承,你能不能只做我一个人的超人?”周围不断有街坊经过,瞧热闹的,打招呼的,梁承通通视若无睹,他凝滞地看着乔苑林,将剪刀攥得轻微变形。过去许久,他从牙关挤出一句:“你什么意思?”乔苑林回答得很轻:“你明白。”这份“明白”揣在梁承的怀里无从发泄。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无能为力,挥拳砸在电线杆上,擦破的指关节冒出血珠,让疼痛来维持清醒。“那好。”梁承说出答案,“我告诉你,不行。”乔苑林可怜极了,似乎那个咄咄逼人坦白嫉妒的不是他,握着剪刀施行暴力的也不是他,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梁承说:“你多大了?”“十六。”乔苑林下意识道,而后才仓皇改口,“不是,十七岁。”梁承干脆利落地说:“不管你十六还是十七,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儿。你听着,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说完,梁承掉头走了,背后只余临街的嘈杂,乔苑林被抛在原地,听不见也看不到一星半点了。大步走了十来米,梁承踩到地上落的一张纸,很干净,他弯腰捡起来,展开是一张脑电图的报告单。患者姓名,乔苑林,而每一处波动的峰值都手写着他的名字。梁承闭了闭眼睛,转回身,乔苑林紧抿着唇珠僵立在那儿,头顶浓云艳烈得像一丛火,寸寸低垂,灼烧吞噬着少年的身躯。梁承奔过去,抓住乔苑林的手拖回家,楼梯黯淡,他在拐角处松开手。都哑巴了,陷入难堪的僵局,乔苑林的大眼睛麻木地张着,抢下报告单藏在背后。门锁响了,王芮之急急走入玄关,她记得卷闸门落着呢,谁给掀开了?楼中死寂,老太太径直正店内查看,被满地狼藉所惊,折回来在楼梯下一抬头,又叫昏暗中的两人吓了一跳。“苑林?”王芮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开的门?”梁承侧身挡住受伤的手,说:“是我开的。”王芮之狐疑道:“那些胸针怎么回事?”梁承说:“我好奇,不小心打翻了。”这场面实在诡异,可惜黑黢黢的瞧不清楚,王芮之问:“宝儿,你怎么不说话?”乔苑林绷着嘴角,稍一松动恐怕要撇到下巴去,他一声不吭地上了楼。“这孩子……”王芮之经验老到,“小梁,你们又闹矛盾了?”梁承没撒谎,只说,怨我。他上楼走到乔苑林的房间外,一扇门相隔,他透视不出乔苑林背地里的状态。坐着,趴着,又蒙在被子里?好歹是个男子汉,不至于哭,梁承暗自揣摩,今天的事该怨谁,口无遮拦的应小琼算一个,郑宴东算一个。推卸一遭,他终究是罪魁祸首。或许是他小题大做了,乔苑林不过是青春期闹着玩儿的,可能连性取向都没搞明白,在荷尔蒙的驱策下发了一顿疯。一定是。梁承不嫌脏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无言地笑,就算乔苑林真中意男的,德心那么多家境好、性格好的同龄人,怎么会对他这种人动心。将同一屋檐下的消磨当温存,把相伴的玩耍数落当撩拨,其实是情窦初开在作祟,未必撼动了真心。夜色没冲淡白天的热气,梁承对着门说:“空调遥控在床头柜抽屉里,用的话自己拿。”摩托车轰鸣驶远,乔苑林被梁承残酷拒绝,再冷静放置,仿佛精神病人遇见高超的医生,任由摆布甘愿放弃反抗。整个午后,他擦过胸针上每一粒珠子时都在做心理准备,他要说出来,梁承咒骂也好,厌恶也罢,就算揍他一拳也无妨。可那一拳砸的不是他,却砸碎了全部的心理建设。他手足无措,照样伤心,后悔是不是太过冲动,如果好好剖白梁承的答案也许会不一样?从头到尾,梁承始终没有明确否认过喜欢男生。说他小屁孩儿,年长四岁就那么了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