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柯琳是在酒店度过的。她关闭了手机,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回家。并非赌气,而是世界已变得面目可憎,家也不再是温馨的港湾。她的心累到濒临衰竭。
此刻,她倚靠在酒店的床头,拭干哭红的双眼,思考着未来的路。令人沮丧的是,她无法逃避现实。明天,她仍要面对生活,最关键的是,仍要面对欧莲。
如果是抓奸在床,她倒是能展开反击。但问题在于,欧莲的所作所为全都游走在边缘,并未真正触犯什么禁忌。这个女人的心机之重、城府之深,简直令人咂舌。她以为路非辅导数学为由,成功地渗入自己的家庭。可想而知的是,她肯定勾引了路远。不然,路远这种老实巴交、循规蹈矩的人,是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意儿子天天把一个貌美如花的女老师带回家的。他之所以默许路非这样做,唯一的理由只能是,他已经迷上了欧莲。
一瞬间,一口浊气涌上心头,让柯琳感觉天旋地转。她只不过离开了一个星期,就被欧莲这个贱人乘虚而入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女人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看来,这已不是猜测,而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她至今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路远吗?她只能这样想。但路远只是个普通得走在街上没有任何辨识度的油腻中年男。他身材矮胖、头发稀疏,每个月守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开着不到十万元的国产汽车,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可言?当然,路远也并非全无优点。他算得上是个暖男,体贴、脾气好、任劳任怨,但这些,恐怕是很多平庸无能的男人都具备的优点。他们没有别的本事,自然要放低身段,尽力守卫来之不易的婚姻和家庭。没错,路远就是典型的这种男人。以前的他,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都不敢多瞄两眼,自然是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可如今,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趁妻子不在的时候,让一个女人天天到家里来?
对了,柯琳猛然惊醒。他也许真的中了什么邪。这个欧莲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魔女”。
可是,她苦笑着,这种事情会有人相信吗?这是21世纪,不是中世纪的欧洲,难道她还要向教会提出审判魔女的要求不成?
柯琳丢掉这个可笑的念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凡事总有原因,会不会,她并没有抓住重点呢?
比如说,欧莲的目的并不是路远……而是路非?
柯琳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个推测比之前的更可怕,一个三十七岁的女人——假如她是正常人的话——怎么可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感兴趣?
当然——她转念一想——所谓的“兴趣”,可能并非,而是另一种更为隐晦和恐怖的目的。在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这样的剧情:一个老巫婆,为了炼制长生不老的魔药,会以童男的心脏或者血液作为药引……
打住打住,柯琳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太离谱了,她对自己说。况且就算真是这个目的,世界上的童男又不是只有路非一个。
那么,欧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像梦中的女人一样,是来找自己复仇?可是,我惹到她什么了?柯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
但不管怎样,生活总要继续。明天早上,又会在学校见到这个贱人。现在,柯琳连表面上的关系都不想维系了。对于这样一个闯入她的生活、威胁到她的家庭的人,只能势不两立。
星期一早上,柯琳从酒店来到学校。走进办公室,她看到路非坐在藤椅上等她。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没把这个当妈的彻底忘掉。她暗忖。
路非见妈妈来了,赶紧上前问道:“妈妈,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和爸爸都好担心……”
柯琳用手势示意路非别说了。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欧莲不在),她不希望家丑外扬。况且此事还牵扯到欧莲,更不想给人搬弄是非的机会。学校跟所有单位一样,也是一个小社会。在事情没有出现一面倒的趋势之前,任何让自己陷入舆论旋涡的行为都是不明智的。
“这是学校,现在不说这些。”柯琳说。
路非小声说:“那你今天晚上要回家吧?爸爸说,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你回家。”
柯琳确实不想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放学时再说吧。你现在回班上去,准备上课了。”
路非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柯琳叫住他,低声说道:“如果你们希望我回家,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路非惴惴不安地望着妈妈,他大概能猜到这个条件是什么。
“不管是下课、放学还是其他任何时候,你都别来找欧莲了。”
“妈妈,我只是想学好数学……”
“我给你请最好的数学家教,或者报最好的数学补习班。”柯琳说,“而且你心知肚明,你不仅是为了学好数学。”
路非无话可说了。他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