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这才明白,原来朱宸濠令吴瓶儿与张锦暗中做的是通风报信之事,可为何要瞒着他?回头看了眼,莫非是因了来历不明的陆青?
“如今那二人已被东厂抄了家,查出好些个罪证,另有些胆小怕事的早都招了,你道是何人暗中指使,行那谋逆之事?”王勋说着,命人解下汤禾腰间佩的绣春刀。
呈上来细看,那刀柄上系着一条墨绿穗子,穗子上头并翡翠环一对,内侧各刻一行字——“中庭地白树栖鸦”、“惟将旧物表深情”,那打头的“惟”、“中”二字,正是严嵩的字。
而严嵩,又是那人门生。
江彬见此,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
“皇上逼他致仕,不复启用,他便想了这出鹬蚌相争的好戏。若成了,便可将弑君之罪都推到宁王身上,再扶持个傀儡上台,得个权倾朝野。”
江彬忆起那一日,他于城门前说的“路长日暮”……师徒一场,却抵不过“君臣”二字。
举目望去,旗鼓器仗、残肢断臂,浮蔽湖面。风势减弱,火光渐隐,那满目疮痍,却映红了压低的流云。示意收兵的鸣钲之声,仿若冤魂的低泣,不绝于耳。
上岸时,已有兵士蒙着口鼻在打捞浮尸,那成了俘虏的丧家之犬,被捆成一列列,牵着往别处去了。
亲自来迎的,是带着百名档头与番役的东厂督主张锐。
张锐宣读圣旨,无非将俘虏押回城内,令投诚以探虚实的江彬官复原职云云。
汤禾当即被几名番役押着上了枷锁,陆青坚持要跟,张锐也没阻拦,给他一匹马随他去了。
为做足戏,张锦与张冲也被当了俘虏捆了手脚驮在马背上,朱宸濠则被恭恭敬敬地请入围得插翅难飞的马车之内。
江彬望着为自己备下的车马,却喊了声“且慢”。
“纵得圣上赦免,我也终是戴罪之身。”说罢翻身上马,却是到了朱宸濠所乘的马车边上。
张锐见此把眉一皱,边上王勋叹了口气道:“由他去罢!若怪罪下来,只说我的主意。”
一行人入得南昌城,验明正身,方关押起来。
正德皇帝道要先审朱宸濠,左右除了张忠、张永,便只剩了王勋一员武将。
宸濠被带上来时,边上却还跟了个江彬。江彬并未换过衣裳,只卸了盔甲,仍旧一身枣红曳撒。肘与膝上破了的几处,露出尚未结痂的伤口来。
二人朝正德皇帝行了叩拜之礼,正德皇帝却只冷冷道:“你还道我食言不成?”
这话,自是说与江彬的。江彬自上岸后,便寸步不离宁王左右,倒比那王纶更像降官。
此时,他伏在地上,颈间的疤痕若隐若现:“臣,答应要保王爷周全。”
此话一出,一室寂然。
片刻后,便想起细微的窸窣声,仿佛谁在冲他摆手,谁又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