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脸,还要看身上以及衣裳,乃至手脚。甚至连脚上的鞋,都被他再三打量。
若换做多年前,元贞定要让人掌他的嘴,可今非昔比,这老宦官品阶不低,一看就是大内派来确认她身份的人。
老宦官最后在她脸上巡睃了一眼,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
一个灰衣小内侍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碗。
元贞迟疑。
“这……”
老宦官咳了一声:“之前已经来过几拨人看过娘子了,这些人说是以前在上京大内服侍过,实际上都是些边角废材,从未在贵人跟前服侍过……”
这倒是实话。
宣仁二十四年,北戎攻破上京,除了掳走了一众皇室宗亲高官大臣,连大内的宫人也未放过,掳走了共计三千余人的宫人内侍,以及无数能工巧匠。
能不被掳走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些边缘人物当时躲藏起来了。
“前日,倒有一真正的大内老人儿来看过娘子,乃当年孝恭肃皇后身边服侍的近侍……”
孝恭肃皇后乃宣仁帝正宫皇后,本家姓吴,人称吴皇后。五年前死在北戎,被南朝这边尊封为孝恭肃皇后。
她身边服侍的宫人,自然是见过彼时还是帝姬的元贞。
“此人姓甚名谁?内官可否告知?”元贞按下心中不祥之感,询问道。
老宦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大抵是时过境迁,此人容貌大变,娘子并未认出来,又或是娘子本就不识得此人——”
事已至此,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不管是不是有这个人,不管之前宫中老人是否认识她,显然这老宦官以及他背后之人,认为她是个赝品。
又或是,哪怕她真就是元贞帝姬,他们也不打算认她。
毕竟,她是真是假,都是他们一己之言。
但元贞还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何必听从一个宫人的一己之言,我既回来了,官家必然不会避而不见,不如就让官家亲自来确认我是否是元贞帝姬。”
“大胆!”
“官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老宦官勃然大怒。
“你这妇人,你既寻了上门,又自称是帝姬,我等自是以礼相待唤你一声娘子,可你不过是个市井无赖的泼皮妇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实话不怕告诉你,你既谎称从北戎逃来,大内自然要查证。”
“这几年南朝与北戎也不是没有往来,大内早已派人去北戎询问过,元贞帝姬已于月前病逝在北戎都城,哪里还有什么元贞帝姬?官家得知这一消息大恸不止,至于你胆敢这冒名顶替他人的贼妇——”
老宦官一挥手。
“来啊,把这药给她灌下去!”
不由分说,数名内侍蜂拥而上,将元贞团团围住。
她早已非当年养尊处优的帝姬,这些年的遭遇也磨砺得她能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
别人来拿她手脚,她反手就挠了回去,挣扎、厮打……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那药终究还是被灌了进来。
“……什么不冒充,你竟冒充元贞帝姬,真是不知死字怎写!不知咱官家幼年与元贞帝姬亲厚,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姐弟,老虎的胡须也敢乱摸……”
被挠了脸的内侍也恼怒附和:“此女甚是凶悍,哪是皇家贵女,说是市井悍妇也不为过。”
这药毒性太大,很快元贞便觉得手足麻痹,浑身僵硬,腹中却宛如火烧一般,丧失了挣扎。
见此,几个内侍将她扔在地上,退出门外。
屋中只剩了老宦官一人。
少顷,他来到元贞身边,蹲了下来。
先按了按她僵硬的手脚,又看了看她正在往外淌血的眼鼻,这才放下心来,低叹了一声。
“帝姬,您是个巾帼英雄,当年上京城破,您苟且偷生护住了先皇和官家,之后又寻了机会将官家这根独苗送了出来,杨将军要带您一起走,你顾念先皇还在北戎手里,不愿独自逃生……
“这偌大的萧氏,龙子凤孙麒麟儿无数,竟无一人有您的担当和谋略。即使老朽在听了您的事迹后,也不禁要为您竖起大拇指。
“可惜啊,可惜您错估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