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抬眼看见姜离,眼中没有太多的意外。二人对视片刻,错开目光。商桌上的博弈裴望向来游刃有余,姜离两个多小时下来神思游离,有些寡言。可他脸上的风云没逃过裴望的眼睛,洽谈结束便有人去打听了冯婉的联系方式。“听说安望两位老总是白手起家的新秀,今日一见,德才配位啊。”会议结束,众人三两散开,乔允以聊私事的口吻把目光对向了姜离,嘴角带笑,“既然要合作,那免不了提前做些调查的,姜总不介意吧?”姜离报以客套微笑:“这是自然。”他的故事在圈子里向来被人津津乐道,十年前住桥洞,收过破烂,当过厨师,做过搬运工,差点病死街头。从有点人样开始就一直带着个儿子,却没人听说他有过老婆。这些事情,稍微有点门道就能打听到,本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原则,旁人爱怎么深挖怎么挖,他从来都懒得管。“我还听说,姜总年纪轻轻就有个儿子,家庭事业双丰收啊。”乔允带了些玩笑的语气,“不知何时可以见见令夫人?”姜离怔住。不是局内人都能听出这个话题转得生硬直接,可姜离却觉得这话明面指向自己虚位的夫人,实际上瞄准的是姜安。既然调查了,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单身。可姜安的身世是他自己不愿提及的秘密,姜离也不想逢人便说这是自己捡的儿子,只笑着说:“没什么夫人,是已故的朋友托孤,老天爷赏我的福气,给了我个可以送终的儿子。”“哦,这样。”乔允懂得点到为止,拍了拍姜离肩膀,准备离开,“我就没那么好的福气啦,四十几了还孤身一人。姜总圆满得羡煞旁人啊。”姜离不接话,只颔首说:“合作愉快,乔总慢走。”“想不到这乔允还长了根八卦肠子。”目送人离开,裴望朝姜离嘀咕,“我怎么觉着这人跟个笑面虎似的。”“人家是老江湖,肚子里想什么还能被你一眼看穿了?”姜离横竖不放心,想了想又说,“姜安身份户口啥的,你确定不会被人查到纰漏吧?”“你这每月按时来大姨夫呢?一年要问几次啊?”裴望龇牙,翻了个白眼,“放心吧。你那儿子本来就是个神奇人物。”裴望边收拾文件边回忆:“当年拿他头发指纹去验dna,全天下就跟没这个人一样。合着还是个黑市人口,干干净净得连在哪个医院出生的都查不到。销毁身份不容易,给黑市人口造个户口还不容易啊?”看姜离眉头始终皱着,他又补充:“妥帖着呢,就差你长个子宫十岁那年亲自把他给生下来了。”姜离笑了:“去你妈的。”“唉,不过我说,”裴望八卦兮兮的凑过去,“今儿见了冯婉,啥想法?”姜离收了笑:“能有什么想法,找机会还她三百块钱。”裴望闭眼,“啧啧啧”地戳着姜离:“出市右拐六千米,往山上爬半个小时,趁南禅寺还没关门儿,你他娘的趁早剃度出家。”姜离躲了一下,说:“我真没那心思,一个姜安现在就够我愁的了,我哪还分得了心去谈别的感情。”“好意思说姜安呢?人家都知道谈恋爱了!你瞅瞅你?”裴望说,“再说姜安能陪你一辈子啊?人不娶媳妇儿的?到时候老了孤零零一个人,你哭都来不及。”姜离失语,他倒是从没考虑过以后姜安离开他的日子。十年来有他一口喝就有姜安一口吃,他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陪伴,很多时候他都会忘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这个人其实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仿佛生来他们就是注定会一起生活的,姜安不爱喊他爸,很多时候都是单刀直入跟他说话,有时候兴趣来了会叫他两声姜二,亲密得不像父子。可他们本来就不是父子的,这天下除了他俩哪有相差十岁的父子。姜安似乎替代了他生活中所有的亲近角色,以至于那么多年来他从不觉得缺一个爱人是一件多么孤寂的事。那如果有一天姜安离开了呢?他会怎么一个人生活在那个房子里,他能忍多久呢?他从未想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姜离总觉得这样一天很遥远,遥远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可姜安在一天天长大,背着自己有了女朋友,心里的小心思不愿意告诉他,这些都在暗示着那样的一天其实不远了。他突然觉得心烦意乱,推了一下裴望:“姜安期末考试完我准备搞个聚餐,到时候记得来。”说完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姜安突然手抖了一下,错失一个三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