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生走到一个阶段,就会迎来不情不愿的分离,明妆的好心情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看看兰小娘,又看看惠小娘,“李判又要走了……”
大家都有些遗憾,但家中没有了像样的长辈坐镇,说起来终归不那么理直气壮。
“要不然……再过两日?”明妆来同他打商量,“过两日就是芝圆成亲的日子,等过了那一日再改房契,好么?今日祖母刚被褫夺了诰封,我即刻就把易园赎回来,别人难免要疑心我处心积虑。”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舍不得他离开。李宣凛知道她的心思,也有些感慨,自己竟这样被她依赖着。既然她央求,自己也不便拒绝,于是道好,“那就再过两日,等小娘子的亲事说定了,我再搬出去。”
明妆这才高兴,欢欢喜喜又来夹缠,“晚间还是在家用暮食吧。有什么公干,白天办完就是了,晚上还要接着忙,官家又不给两份俸禄,你说是么?”
好像一切要求到了她嘴里,都能变得合情合理,这回他没有再推辞,忖了忖道:“那我尽快忙完手上的事,晚上早些回来。”
他们这样的谈话,自己大约觉得没什么,倒引得边上的人有些彷徨了。
惠小娘和兰小娘交换了下眼色,那一眼尽在不言中,李判对小娘子的有求必应,实在令人费解。其实趁着小娘子还未定亲,郎子的人选未必不能改变,照说两下里知根知底,又是从小认识,要是能结亲,那小娘子的一辈子就有依靠了。可感情的事,好像又说不准,仪王身份尊贵,李判要是因此忌惮不敢得罪,那么她们这些人再看好,也是白搭。
反正且不想那么多,惠小娘吩咐边上女使:“把西园重新打扫一遍,若是剩下什么没来得及收走的,拿到外头扔了就是了。”
兰小娘张罗置办席面,偏头对办事的仆妇道:“潘楼新出了春日宴,按着咱们家的人口,让铛头配好菜色送来。还有活糖沙馅诸色春茧,小娘子爱吃的,别漏了。”
众人都忙起来,各有各的差事,李宣凛同明妆交代了一声,趁着天色还早先去控鹤司巡营,例行完了公事,回来应当正可以赶上暮食。
从易园出来,隔了几条街就是控鹤司衙门。春日风光正好,轻车简从一路往南,刚穿过税务街,将要到衙司门口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的小厮像是洪桥子大街的人。那小厮看见他,叫了声公子,然后忙向车内传话。
车门上的帘子很快打了起来,车内的妇人踩着脚踏下地,站定后扬袖喊二郎。回身又接了个食盒,带着婆子快步走过来,一面笑道:“你这阵子都不曾回家,我做了你爱吃的金铤裹蒸儿,特地给你送来。”
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不能辜负,虽然他早就不爱吃那个了,也还是接过来,和声说:“多谢阿娘。我在外吃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姚氏道:“虽整日宴饮,到底没有家里吃得滋润,这裹蒸我做了好些,回头带回去,也让易娘子尝一尝。”说罢微一顿,觑了觑他的神情道,“我今日与大娘子一起去了易园。”
李宣凛说知道,“大娘子又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吧!”
姚氏“哎呀”了声,“理她做什么,她这人就是这样。”
看似宽宏大量不与之计较,其实是长期妥协,早没了反抗的习惯。这样的随口一应,姿态放得很高,不过是为了维护仅剩的一点尊严罢了。
姚氏此来,是另有一件事要和他商议,做母亲的挂上了知儿莫若母的微笑,轻声道:“我见过易小娘子了,真是好标致的姑娘啊,人长得好,谈吐又得体,进退又有度,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大娘子说的那些话,实在失礼得很,可我看易小娘子也不生气,照旧好言好语对她,我真有些担心,怕易小娘子受了委屈呢。二郎,你同阿娘说说,这阵子这么多登门说合亲事的,你为什么一个也瞧不上?是不是因为易小娘子的缘故?若是……”她眨了眨眼睛,十分实在地说,“早前她是郡公之女,我们怕是高攀不上,如今你有了出息,易小娘子又孤苦伶仃的,要不然……想法子向她提亲吧!”
他母亲一向胆子小,这回能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倒令他很是吃惊。
“阿娘不怕大娘子作梗?她一心说合唐家的族亲,娶了易小娘子,怕是不能如她的意,到时候又要吵闹,那怎么办?”
姚氏显然怔了下,到最后也还是那句“不要理她”。
“最要紧,就是你喜欢。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总得看着顺心,才能长长久久恩爱。”姚氏搓了搓手,笑道,“那易小娘子的脾气真是好,稳稳当当,和风细雨,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个个瞧不上了,见过江海,如何将就细流呀,若是这样,不如早些定下来吧,免得错过了。”
李宣凛有些好笑,难得见她母亲这样认真地计较一件事,还特地从洪桥子大街跑来。自己也收起了玩笑的心,实心实意道:“大将军是武将,我也是武将,武将一辈子生死沉浮,不要再让人家提心吊胆了。”
姚氏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朝中多少武将,难道个个都不成婚了吗?”
他沉默不语,唇角微微捺了下,隔了好久才道:“她就要与仪王定亲了,阿娘别再提这件事了。”
姚氏愕住了,终于灰了心,“既然这样,你还与人家纠缠什么?我看别住易园了,搬回外城老宅才妥当。就算有心思,也要趁早断个干净,踏踏实实另起炉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