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寻常百姓得了他题的牌匾或题字,那生意定然是极好的。
那些官员赔笑着,也不再追究。
江晚月如同骤然曝身于众人面前的小鼠,夹着尾巴转身想要逃跑,却听那清冷澄澈的声音又道:“我给你写个字可好?”
她恍惚窘迫站在他面前,脑海里掠过的念头,是为何出门前没将那压箱底的百合簪子带上。
若是带上了那簪子,此刻四目相对,她也会少几分蠢相吧。
谢璧看她一眼,笑意温润包容:“姑娘常出船,我给姑娘写个福吧。”
说罢,谢璧亲自揭了张绯色宣纸,日头落在宣纸上,红底黑墨。
谢璧写得似很随意,勾画若舞,又似写得很认真,末了还盖上了他的篆章。
江晚月如梦似幻的接过福字。
谢璧写的福,飘逸如那夜振翅的鹤,未干的墨迹映着春光。
福字不是普通的福字。
字的第一笔,不是端正的一点,而是略略上提,如同飞扬的唇角。
江晚月望着望着,唇角也缓缓上扬。
她回头,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谢璧,仍泛着濯濯光华。
江晚月恍然,原来不是那夜月光明亮,从始至终,耀目的唯有他一人。
从那日开始,江晚月清楚晓得,她这一世,再也忘不掉他了。
那福字,她没贴在最需要的船上,她生怕溅上哪怕丝毫的水渍——她将她的福气,小心翼翼放在了枕下,唯有过年节时才裱起来张贴在门上。
这是她的福气。
是她为数不多,却足以品尝一辈子的福气。
是她恨不得向全天下昭示,又唯恐被人多看一眼的福气。
江晚月本以为,这辈子,他给她的唯一物件,便是这一个福字。
这小小的,轻薄到一扯就破的福字,便是二人唯一的缘分了。
可后来,峰回路转。
她小时候有门亲事,此事她从小就知道——那时她的父亲刚中了进士,在江西做官时跟当地另一个小官定下了婚约,可没多久那官员就迁走了,彻底断了联系。
父亲只有半个玉连环当信物,后来父亲在任上出了事,亲事也没了着落,从父亲再到母亲,再到外公,这信物转了几手,渐渐不被人提起。
可这次祭祖时,舅舅认出,那玉佩上的纹样,竟是谢家的家徽。
当时和她定亲的,恰是谢家。
而她听说过的夫君,竟是谢璧。
舅舅持着信物来东都找了谢府,本以为谢府位高权重,定然不会认下,可没过两月,京城谢家就特意派人带了礼物和信笺,暗中来了碧胧峡,算是给江家下了定礼。
第二年,立春,细雨霏霏,江晚月说服外祖,独自上了谢家派来的小舟,离开长了十几年的碧胧峡,带了十几条船作嫁妆,孤身进京,嫁入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