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玖病势稍缓,两人也就轮流看护着他,分头去逐一善后。
这日早晨只剩容懋陪着,正巧玖玖醒过来,容懋端一碗汤过来,勺子还未递到口边,玖玖脸色发白,猛然推开他。
上次之事兄长们替他顾全体面,就是几个子侄也是不知。
容懋又到底不是成过家的人,看着他干呕一阵,一时也想不到其它。放了碗过来一边在背上慢慢拍着,见他全无胃口。“要不我去换碗粥。”
“不用。”容瑄伸手拉住他低声道,脸上是平静得看不出分毫心思,但惨白着脸色,眼里那点光也说不上是什么神彩,只幽幽的有些怪异。“我睡了多久?”
这还是数天来第一次听九叔开口。容懋微微一怔,随即却有些欢喜,朝帐外看了看:“还未到辰时,九叔叔要不再睡一会?想吃什么?让他们再做上来。”
“今天……什么日子?”
容瑄不理会这话,抓着他的力道大了些,让容懋稍微觉出疼来。不过也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九叔回来这一病就有十余天。今天是二月十七,”
容瑄听了,一言不发的怔了片刻才松手。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头。容懋这几天见惯他沉默,也不多话。
容瑄出神一阵,依旧低声道:“你将营中偏将以上叫过来。我有事交代。”他说得清楚沉稳。容懋纵使心有疑虑,也挑不出什么差池,只得应了。
到晚时众将到来时,容瑄打起精神勉强起身正坐着。几位将领多日不见他,果真看他神情平静,然而气色消瘦苍白得许多,似乎突然就是个重症的样子。都吃了一惊,纷纷上前问侯。
容湛皱着眉头,他同众将有事情要交代,总不好拦着。只是也不走,背着身子在帐中一角理着书简,一面默默听着。
众人看出他精力不济,也不敢多暄扰。容瑄应答几句,得以转入了正题。
“乌将军。”他把手边的东西推过来,顿了一顿,只说这一句。“锻城是重镇。将军镇守在此,是代天下人守天下,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轻易动不得。”
乌克虏算不得大,却是上朝留下来的老将,前十数年跟着先皇一路戎马过来,对皇家算得绝无二心。深知如今太平来得不易,见容瑄将帅印与虎符一并递来,竟是个托付的意思。大惊之下不敢推委,也不敢轻受。“王爷……王爷是小病,好好休养几日。不必多心如此。”
“是小病,这几日就回京。六哥……”容瑄顺着他的话轻声说,很是沉静平淡。朝容湛那边看了一眼,也不等容湛表态。接着就说。“六哥也同我一道回京的。”
容湛远远默不作声的听着。心下却是气怒。忍不住暗暗冷笑。玖玖到如今还惦记着将兵权交托到乌克虏手中,说来说去,归根到底还是为着那小畜生着想,担心这锻城兵权落在他手里哗变造反不成?
只是玖玖这说话这语气,都是不太对劲了。
又听他同其他人各自交代,最后到秦桫这儿。
“你喜欢马,这次不能带着青岚回去,你好好照顾……”
秦桫还没来得及应,容湛一本书摔过来,却是忍着气平平道:“不过是匹马,有什么不好带的。马的事等回京再说。”
众人不解湛王爷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脾气。再看容瑄木着脸声色不动,脸色却比方才还要苍白。这光景实在不便打扰,面面相觑了一阵便纷纷告辞。
“玖玖。”容湛走过来,细细看着他。“你在想些什么。”容瑄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任他看得久了,终于还是皱起眉来,脸上甸色退尽,渐渐泛起丝针样的茫然痛楚,却说:“我什么都不想。”
他确实是茫然得没什么可想。但容瑄不再问,这话自然也是不信。当即把他身边所有利器收个干净。就连案上烛台茶杯,也全取去。一面备着回京事宜。好在他病这一场醒来,一应事务交代得还算清楚,只需这一两日就可以上路。
秦桫出得营来,叹了口气,自去回复皇上。
小皇上自知此时在这儿指望不上别人,小心应承着秦桫,好言好语低声下气求他去打探消息。他也着实挂心,一番话于是说得情深意切。秦杪性情爽直,自然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回去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一字不漏的向皇上一说。小皇帝心思自然不慢,其中要紧一听就明。
一时心烦意乱,好容易耐着性子听完,正要打发了秦桫出去。秦桫想起一事,随口又说一句:“今天还在营里遇到笕王爷。议和一事,他也要一同上京么?”
“营里?他去做什么?”容卓眉头狠狠皱起。
“大约要交涉议程的条例事项吧。事关国体不能随便,自然上京去更有诚意,也隆重些。”见小皇帝神情凶恶,突然就透出些煞气。秦桫大为不解,也很是无辜。只得迎着他敷衍地笑了笑。“况且他同王爷之间也有些交情……”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扬声打断:“既然是国家大事,他不来同朕商谈,去缠着九叔做什么?”这几句话已说得声色俱厉。秦桫噤声,偏偏小皇帝还不肯甘休,来来回回气冲冲走了两步,停下来盯住秦桫冷笑。“交情!皇叔握着重权,他一个敌国皇储同我朝重臣,能有什么交情?”
其实钶笕总往大营中跑,一众将领不明他心思就里,心下暗暗嘀咕的也有点这个意思。只是两国就要议和交好,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从皇帝口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的含义,秦桫变了脸色,不敢再往下接这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