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桃妹来说,这个叔叔不但没有半点担负这个家,还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是个可恶又不能忽视的存在。有钱不孝顺亲娘,给娘大办葬礼挣脸面,实在是无耻的很。世道是男强女弱,他风光无限人人称道,她做牛做马无人瞧得起。若是她是男子,勤勤恳恳顾的一家温饱,谢奶奶不会老无所依。
马脸妇人拽着柳二家笑问:“你编排的吧,云家可是出过秀才那位,多大的脸面啊,怎么会看上他呢。”
“我亲耳听到,那声岳父喊的真真,可甜了。”
桃妹乍然起身,眼里怒火中烧,三步并两步眼看就要去找谢小叔撒泼,大道那边来了一队敲木鱼的和尚,诵经念佛好不热闹,恰恰横在桃妹面前。南风赶紧拉她道:“嫂子,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小心身子。”
喃喃梵音此刻不但不能安定人心,反而火上浇油,桃妹气得摇摇欲坠,便要摔倒,泣道:“你瞧瞧这阵仗,是要让奶奶在地下不得安宁啊。今个我就要揭了他不孝不贤的皮,让大家都知道。”
白事葬礼上兄弟打架,妯娌骂人多见不怪,南风也是气的很,但是理智犹在,吵一架没的用,最要紧的是身子,故摇头劝道:“世上的事不是嘴皮一碰就能成,你说他不孝不贤,他反咬一口又奈何。你做的事没人看见,他做的呢,大伙都看在眼里。谁信你,谁信呢,说句不好听的,你若说了,他对别人说你想贪图银钱,胡乱攀咬,哪里说的清。”时至今日,谢天明的阵势,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撼动。
不料桃妹依旧摇头,面上悲切,核桃大的眼睛已干涸,“你说的对啊,但是我过不了心,我不管结果如何,总之不能让奶奶在地下不安宁。”
这是再劝不住,南风理智尚在是因为不关血亲,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撞死也不能够吧。
太过激动的桃妹眼前一黑,几天没合眼挣不住,软在她怀里。
夜里风大,晓露侵寒,半梦半醒间见有道影子模模糊糊晃动。尤以为在做梦,只待那影子给她卷了卷被角,门咯吱一声合上了。待她从噩梦里挣醒,屋里哪有人,融安半夜带着药箱出门了。
自从成亲的以来,这算的上是第三遭了,南风是心里有准备,怕是哪家又得了重病,或老人身故。今晚的风特别大,谢家棚里唢呐声诵经声隔着河道若有若无,听着头皮发麻。南风拥着被子不敢睡,点了蜡烛盼融安早点回来。
快五更,肖融安一身寒气轻推开门,只见窗前的烛花圈圈叠起,流了一夜泪,信手灭了蜡烛,把南风从被子拉出脑袋,蹙了眉,道:“以后别捂着被子睡。”
南风学小鸡做米状,挨着融安睡着了。待再睁开眼,早已天亮了,唢呐打鼓不响。
两人洗了脸,吃完早饭,融安在她身边坐了,道:“大嫂的孩子——没保住。”
昨个她和哥哥把桃妹送回家里,守到天黑才走的,转眼就出了事,一想到桃妹没了奶奶又没保住孩子,她悲从心来,掩面痛哭,二话不说,直往哥哥家去。
融安心知兄妹感情好,若是昨夜知晓,只怕连夜赶去了。这些天桃妹形容憔悴,南风也跟着食不知味,脸色淡的发白。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少不是哄着多吃一口,抱着多睡一会。
南风心里有事,一路小跑撞翻了肩膀,竟是春娘大清早出来倒药渣,把药渣倒在地上让人把病痛带走,这是当地习俗。她顾不得说话,捂着肩膀往前冲,远远听见两个孩子凄厉的哭声和大人的怒斥声。院门大开,几个闲人探头探脑,看着模样已经闹了一场。堂屋的门口的帘子歪歪斜斜挂着,南风心有准备也吓了一跳,根本没下脚的地,两个孩子趴在刘氏膝上嚎哭。
桃妹两个眼睛血红发亮,一点不顾小产的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朝南风点点头。
这是怎么了,南风见哥哥面色惨淡抱着头,想出声又被屋里妇人打断,急的团团转,见妹妹来了,只会语无伦次哀求道:“妹妹,你劝劝,劝劝,唉,我说不清楚!”
“南风,今天你不用劝我,日子没法过了,今个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你拉着你哥哥,好好看我收拾白吃饭的闲人。”桃妹手持扫帚,看似疯魔,目光清明,哑着嗓子吼道:“我今个且来算一笔账。堂哥一家四口,从年初正月来我家,吃住开销一应是北风哥出的银子,顿顿要肉,餐餐要酒,四季衣衫要好料。如今堪堪四个月,这笔账怎么算,堂嫂准备什么时候结账,住客栈也没这么好价吧。”
刘氏梗着脖子道:“天杀的,夭寿啊,哥哥去弟弟家帮忙,弟弟还要算银子前。我们一家四口眼巴巴丢了山里的营生,赶来为弟弟成亲做事,成了亲,本要回去,弟妹有了身孕,想着你大肚子没人管可怜,我们又熬了几日。要的时候伸伸手,不要了一脚踢走,白白当了吃饭的罪名。大伙来评评理啊,我是瞎了狗眼丢了老脸。被你这东西践踏。”
桃妹掉了孩子本就身子虚弱,四月天穿着大棉袄,听的妇人此言,心突突往外冒,太阳穴似要炸开一般,紧着手中冷汗,似笑非笑道:“嫂子这张嘴能把白的说成黑,倒不怕倒阎王面前说不清。说是帮忙成亲,没得帮忙帮的把库房里头的东西搬走一半的道理,要不是我发现,只怕嫂子全搬走。说是照顾我怀孕身子,每日牛哥买的补汤你给留一小碗兑水,剩下全进了自己肚子。这都算了,还唆使孩子在我的补汤里吐口水。大嫂啊大嫂,你就我有仇有恨直接上,你何苦害我肚子里孩子,里头难道不是牛家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