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你好像一下子从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
新娘的妆容本就要把人往成熟走,黄氏恍惚昨日孩子的哭啼在耳边,今日就要嫁女了,手执桃木梳,轻轻捋着南风的头发,嘴角的笑纹愈深切,“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随着黄氏的诵赞,身后的喜娘也跟着应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如此诵赞三次,喜娘笑着将南风青丝尽数挽起。
少女们安静看着仪式,桃粉绯绯上颊。这是每个姑娘出嫁前都会有的仪式。
月娥心里五味陈杂,本来今天成亲的应该是她,出风头也应该是她,虽然南风捡了自己不要的,可是还是感觉不舒服。可是如果没有南风,只怕姨妈也不会肯答应自己和薛三哥的亲事。她不屑看着屋内众人,来日薛三哥中了秀才,自己风风光光做着秀才娘子,谁不羡慕她。按理来说,本该是姐姐先出嫁,然后再是妹妹,薛家坚持明年迎娶,肖家要求年底办事,谢家都乐意。
隔壁隐约的哭声让黄氏牵起唇边的肌肉,不太高兴冲着月娥道:“这里不用你帮忙了,去隔壁看着弟弟吧。”
看两个小鬼,月娥平时对两个弟弟爱理不理,这会要她带孩子,简直是手忙脚乱。大宝是个人来疯,从没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这会跟着村里孩子群后头跑,无奈他年纪小,大孩子不喜他跟着,躲七躲八把他甩了。小宝快要满周岁了,他长的细致,胆子又小,看见人多就往抱的人怀里钻,拳打脚踢兼哭闹不休。月娥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给两个小祖宗跪了。
她脸色发青却不得不去,直把黄氏诅咒了千万遍,嫁出以后娘家不来往也罢。
南风冷汗涟涟,兼又颤抖不已,一个早上都把茅房踏出坑了,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紧张成这样。
未来夫君是怎样的人,前世偶遇几次,竟是连样子也没记住,今生是误打误撞结了姻缘。前世的命运是自己的选的,却是悔不当初,今生的路是家里定的,好坏都要走下去。
世上的男子有钱有权便有了美妾娇婢,倒是贩夫走卒守着陋妻过活。世间又有几个好男人呢,自己生身父亲喝酒了还会打娘,唐六少最喜欢尝鲜。她并不对未来生活抱很大期望,他若待她好,她也真心回报,他若心不此,也任由他去。天大地大,她再也不会为男人痴心作践自己,守着本心过日子就罢。
还有什么好害怕呢,心若不失,命就不会绝,再差也不会比前世差。
镜中美人笑靥如花,眉宇清愁渐渐散去,黄氏打趣道:“会笑就好,今个就看你板着脸,大喜日子就要多笑笑。”她回神过来,不甚娇羞,握着黄氏的手撒娇道:“娘尽会取笑我,女儿舍不得娘,舍不得大宝小宝。”话未落,泪先落。
南风这话是十足真心,黄氏纵有千般错,只有一样,她爱着女儿,便一起可抵消,生养之恩,无以回报。这门亲事是为她争来的,嫁妆箱笼一样都没少,当年黄氏改嫁除了女儿什么都没带。这些东西都是黄氏攒的,谢长生首肯也是看娘的面子上。如今大宝才三岁,小宝刚会走路,两个弟弟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哪里舍得。
黄氏连生两儿,身材大走样,由俏丽少妇变成肥胖大婶,除了脸上还有年轻时的影子,脸上的笑纹说明过的很如意。
“你这孩子,平时就不肯服软,以后都要做娘了,还在娘怀里撒娇,别让大宝笑话。”她细细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泪珠,满眼舍不得。
南风脾气倔,要她撒娇还不如撒泼来的自然,偏生黄氏最吃这套。
桃妹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场面,悄悄别过脸去,忍住脸上的泪意。她自幼父母俱亡,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有个混吃混喝的叔叔。最是羡慕有爹娘的孩子。
“桃妹,”南风悄悄问着,瞧着快到响午了,也不知北风来了没有。“哥哥来了吗,喜娘说要上花轿了。”
桃妹垂下眼帘,冬日的暖阳照在贴满囍字的窗户上,额上的胭脂痣鲜艳欲滴,“南风,他去了肖家吃酒。”
亲妹妹在继父家出嫁,北风还是不愿过来,南风在左手腕上摩挲,那里有北风送给妹妹的翠玉镯子,花去了他所有的积蓄。哥哥的心意推辞不得。
搁在南风心头大事就是牛北风的亲事,他也曾请了媒婆上门,花了一笔钱让大伯娘同意了。桃妹自己是乐意这桩亲事,只是她做不了主,做的了主的谢奶奶希望孙女能招夫上门,因为小儿子伤了命根子,媳妇儿也跑了,谢家怕是断了后。北风也是独苗一根,娶娘子生孩子继承香火,怎么能入赘呢。亲事就拖了几个月,南风因是个姑娘家,什么忙也帮不上,急的是肝火旺盛。
她点点头,哥哥就是头大倔驴,得牵着鼻子走。在肖家也好,至少当初在清和堂也算是旧相识。由着喜娘给自己盖上了红盖头,亦步亦趋走出了大门,屋外人声沸腾,炮竹炸飞,同时响起的还有小孩子惊天动地的哭声。她脚步一顿,又被两个力大的喜娘搀着走了,“姑娘,可不能回头。”
那哭声一阵阵,还有喊姐姐,大宝,我的大宝,南风坐在轿里哭的稀里哗啦,心疼不已。
千里搭长棚,总归要走人。
她的人生由着这顶红轿开启了另一个方向,从此谢家是娘家,肖家才是自己家了。
☆、洞房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混乱,把肖二爷换成大名肖金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