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佩无奈地看看她,她在依萍面前从没争赢过。知道依萍的性子酷爱刨根问底,没有结果是不会罢休:“罢了罢了,就告诉你吧,我今天,遇到了你爸爸。”
依萍一听,立刻就竖起了全身的倒刺:“什么?!遇见他了!他又欺负你了是不是?他骂你了?他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呢。我已经顺应他的心意,接受他的钱,辞掉自己喜欢的工作,他怎么可以再欺负你呢!”
文佩拉住冲动的她:“不不不,他没有欺负我,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这孩子别一遇到我的事就不分青红皂白了。”
依萍吐吐舌头,“我这是关心你嘛。妈,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你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李副官,还有李嫂。原来,他们在经营一家蛋糕店啊,那儿被他们打理得好温馨啊,里面的味道甜甜的,我都不想出来了。”
文佩惊讶:“怪不得他上次有钱还我,不过怎么会呢?他们……他们怎么有钱经营蛋糕店呢?”李副官在半年前还在拉黄包车,为了一天几个铜板的生计奔波,怎么一转眼,就有了这么大的转折,她不吃蛋糕也知道,那是洋人的玩意儿,贵得很。
依萍说:“听说是被个好心的东家救了,还教李嫂手艺。李嫂现在是个好厉害的糕点师啊,她做的蛋糕简直太好吃了。不过可惜,我没有见到可云,我真的好想她啊,小时候一起玩的朋友,真好奇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对了,妈,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攒了一百块给李副官家,为什么他们在上海,却不去见爸爸呢?”
文佩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就知道依萍早晚要问李家的事,“我先去买菜,做了饭把你的肚子填饱,再慢慢说故事给你听。”
晚上,母女俩躺在一张床上,文佩把当年李副官家和陆家的恩怨纠缠细细道来。
依萍则听得目瞪口呆,她消化了半晌:“……所以,尔豪糟蹋了可云,害她未婚先孕,又被雪姨赶出家门?悲剧还没到此结束,可云生下的孩子死了,她也因此发疯了,李副官一家从此过上了贫困潦倒的生活?!
妈,你不是骗我的吧?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一家人?不!我懂了!会有的,雪姨那么恶毒,这种违背良心的事她一定做得出来!尔豪也是,我早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小时就有前科了。爸爸被他们合起伙来欺瞒着,竟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天呐,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啦!”
文佩安抚她:“你别那么激动,我说出这些,只是感慨李副官他们终于苦尽甘来,有好心的东家收留他们。至少日子能过得去了。”
依萍问:“那可云呢?她去了哪里?难道,她终于受不了打击……”
文佩皱眉:“你别乱猜,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如果她出了事,李副官一家不可能像你说的那么轻松自然。可能是被送到乡下去了,但是我没听说他们还有什么亲戚呀。”
依萍这一晚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是雪姨和尔豪一张张堪比魔鬼的脸,她打定主意,不会让做了亏心事的人好过,她说过,她一定会报复的,而机会就在眼前。这一切和她的想法,她也如实地记到她的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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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萍陪雪琴去医院做产检。医生听说雪琴已经是四个子女的妈,拿着文字报告,皱着眉头说:“情况不太乐观,胎位不稳,还是大龄产妇,你们要好虑考虑,要生恐怕没那么简单。建议孕妇回家商量一下,早做决定,要流产还是越早越好,现在不到三个月,刚合适,再晚些怕是母体也会受到损害。要是想保胎也要开始着手了用药了,想保养好这个胎并不容易,要从现在起注意一行一饭,以免出现后果严重的疏忽。”
如萍瞪着雪琴的肚子皱了皱眉头,向医生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们会尽快做出决定!”现在是1936年五月初,预产期就是十二月,而她下个学期就要申请交换生了。
这个意外,和她的计划很不搭,看来要说服全家人跟她移民比想象中要更费功夫了。毕竟他们也许不同意,让雪琴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上油轮,那样太危险了,船上没有十足健全的医疗设备和药物,这对脆弱期的婴儿来讲,是不太合适的。
如果非得折中,也要把时间向后延伸,好在,上海的租界还能有几年太平,但是没人保证家里那几个脾气都不怎么好的人,能不能受得了日本人在眼前撒野而视而不见,最麻烦的就是以普通市民的身份直接和侵略者对抗上,那样全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雪琴也同听了体检报告,却没有说什么,她抚上还没成形的肚子,手下的力度不算轻柔,她本来就对这个意外不很期待,她想过些好日子,正常的日子。不想偷偷摸摸地会情人,不想胆战心惊地生私生子。
有尔杰就够了,她大半生都为了孩子们付出了,不想还有将来一个孩子上大学时,她已经老得要死了。特别是她对这个孩子的生父亲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现在。听到生孩子甚至会夺走她的健康,这份不情愿立刻就被放大了。
不过,这一切她都不能明说,因为谁都看得出,陆家的老爷子十分在意这个孩子,连带的对她也极其的和颜悦色。
而有些事情,自从她不能摆脱陆家之后,就是不可避免地要被拆穿的,比如存折存款里的去向问题。总当东西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她存的珠宝再多,也当不出十几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