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宁的咳嗽戛然而止,长睫轻轻抖动,半闭眼眸。
本想做点什么,默了会,终于还是放过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只是人突然失去了血色,塌陷在宽大的绒榻上。
“死不了。”
云冉不相信。他的胸膛明明还在起伏,筋肉仿佛随时都要因为喘息,而冲破单薄衣料的束缚。她看得揪心,也直觉自己刚才为周从之争辩,可能惹他不快。虽不知他怎么了,但指尖还是在身下的暗格里窸簌摸索,不时发出咯铛的声响。
孟宴宁本在闭目养神,闻声瞥去。云冉解释道:“哥哥,你有没有药?我见你咳嗽得厉害,想是路上吹风受寒,引发了旧疾。”
都是为了她,她也自责。何况,她还仰仗孟宴宁帮自己。
“我不要紧。”孟宴宁淡道,可见她不依不饶,神色焦急,脸上总算有所动容。
“你腿右下侧暗格里,有常备药。”
云冉将木匣抽出,果然见里面有几个塞着红绸布塞子的小瓷瓶。但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药膏。
“什么嘛,没有祛风散寒的。”
她扫兴,又见孟宴宁眸色温润,看着她。她为他找药这会,他的状态竟又渐渐恢复,靴子托住药匣,“冉冉,那是给你用的。”
“我?”
他不提便罢,一提,云冉掌心破皮处立时又辣疼起来。她皱了皱鼻,却是贴心道:“二哥哥,你又耍我。你刚才和那群海寇对打,进了风邪,容易留下隐疾。我却是小磕小碰,并不紧要。还是先给你找药吧。”
“我只问你,你痛不痛?”
云冉想否认,孟宴宁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前。云冉也因他的拽扯,差点摔倒,如果不是她眼捷手快,便扑到他身上了。
说他周到,竟也有如此冒失的时候。
云冉不由羞恼,“二哥哥!”
“不要动。”孟宴宁置若罔闻。虎口力气极大,将她的手腕牢牢锁在面前。
云冉只得跪在他靴子上,抬头看着他。“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孟宴宁不语,从匣子里找到清理细碎沙石倒刺的铜镊,替她处理伤口。乌发从他脖颈一侧披拂下来,偶然扫过云冉的胳膊。云冉很是发痒,但见他神色专注,便不敢再动。
云冉少时不算淘气,但也有因为兴奋快跑,踩到裙摆摔跤的时候。自她磕伤过膝盖,孟宴宁似乎便随行预备伤药了。
云冉突然便有点鼻酸,眼眶又热起来。“二哥哥。”
“嗯?”孟宴宁替她缠纱布。
“你对我真好。”
他眸色一抖。
见他高兴,云冉又忙不迭示好,并借机打探他的喜好:“其实那天阿娘问你姻缘的时候,我就在想,二哥哥模样好,学问好,脾气也好,不知谁家的女娘,能有幸成为我嫂嫂……”
孟宴宁蓦然给纱布缠了个死结,稍一拽扯,便把云冉剩下的话完全堵在肚子里。呼吸也再次变得沉闷,把靴子从云冉身下抽出:“冉冉,此事轮不着你操心。”
他今天也太古怪了,脾气时好时坏。云冉握住自己被他勒疼的手,便是包扎得很用心,也忍不住委屈的吸吸鼻子。
“不管便不管。”剩下的路途,云冉终于完全不想招惹他了。
因着回程寂寂无声,她很快便回到找不到周从之的哀伤中,连和孟宴宁说话的心思,都变得懒懒淡淡的。临到周宅前,神思更变得飘忽,如一片薄纸,飘下了马车。
“冉冉。”孟宴宁突然叫住她。
云冉回眸,才惊觉自己十分失礼:“哎呀,我差点忘了,二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她怎么能因为刚和他有些口角龃龉,就真的冷落他,忙不迭朝他笑笑,指尖掸了掸他肩头的落雨,“天那么冷,二哥哥为我吹了风受了寒,还是快点回去吧。喝碗姜汤发发汗,捂暖被再睡。”
那指尖如吻点他,孟宴宁眸色微动,瞥向她因为关切他,絮絮叨叨开合的檀唇,不觉挑起嘴角。
下一秒,把马车里烘得香暖的紫金绒鹤氅虚虚披在她身上,“我是个男人,受点冻也无妨,冉冉不必担心。”
虽是半夜,宅前也有人影来往,那沉甸甸的男子外袍加身,云冉心弦一颤。
“二哥哥?”她没想到,孟宴宁叫住她是为这事。话音刚落,便看到巷子里停下的马车,和从马车里下来的女子。
指尖不禁蹭下裙褶,好似有人用毛笔划了下她的脏腑,浑身不自在。可她抬头,孟宴宁仍平静地看着她。
她心下又是微颤,顿时扫去了脱衣还回的想法,装作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知道了,但二哥哥,我都到家了,你把鹤氅给我,自己真的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