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都在忙,那个护士很快就出去了,景童挨着病床坐了下来。一个金晃晃的东西从衣兜里掉了出来,景童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枚金牌。
他用手摩挲着那枚金牌,知道谢晋宁半个小时后才会醒,就不加掩饰地盯着谢晋宁发起呆来。
谢晋宁小时候其实挺瘦弱的,九岁时他第一次见谢晋宁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孩瘦瘦小小的有点孤僻,只有一双眼睛亮的慑人。
景童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音乐教师,家属楼里的孩子也都是文文静静,周末和假期基本都是在各种培训班中度过的。景童小时候则是属于调皮型的,就想着天天出去玩。
那年暑假里除了每天跟着母亲弹两个小时的钢琴,剩下的时间景童总是往外疯跑。他们家属楼周围环境很好,甚至还有一小片杨树林,一到夏天就听见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
这天中午景童不午睡照样偷偷跑出去玩,路过那片白杨林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个子小小六七岁上下的小男孩正拿着一根长杆子在粘知了。他就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那小孩的透明塑料瓶里居然装了十来只知了!
那男孩比他低了大半头,有点像大人嘴里说的野孩子,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脚边有一只同样脏兮兮几乎看不出毛色的小狗围着他跑来跑去的,景童对他羡慕的不得了。景童也想养狗,可是他妈妈不让,因为怕狗掉毛。
小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景童就蹲在一边装作玩石子的模样偷偷看了一中午,当真是心痒难耐。因为他一只知了都没有捉住过,他还想摸摸那只小狗。一直等那小孩收了竹竿抱着瓶子自顾自走了,景童才意犹未尽地回家了。
第二天景童照样跑去,果然又见了那个小男孩,一连三四日都是如此。
景童小时候疯归疯,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就很矜持。他实在想结交那个男孩,终于是鼓起勇气买了个冰淇淋,迟疑地走到那个男孩身边,半天憋出两个字:“给你。”
结果男孩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接冰淇淋就带着他的小狗走了。景童很少讨好人的,脸当时就因为羞窘涨得通红。他气的把那个可怜的冰淇淋丢进垃圾桶,一路郁闷地踢着小石子,连着几天也都不去那个地方玩了……
后来隔了好几天他又路过那里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孩脸色阴郁地在那地方挖坑,闷声不响地掩埋那只小狗的尸体。
不知怎么地,明明男孩没哭,景童却知道他一定很难过。他有些忐忑地编了一个草环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小土包上面,男孩看了他一眼,这次眼神倒是不像之前那么疏离,从这以后他和谢晋宁就认识了。
从那个暑假起景童就不寂寞了,谢晋宁教了他好多游戏,教他玩泥巴捉知了。他也经常把谢晋宁带回家一起玩,好的都快成连体人了。谢晋宁不怎么情愿地叫他“哥”时,景童都快开心死了,他那时候真把谢晋宁当成弟弟的。
后来有一天,谢晋宁告诉他说要去上武校,只是需要住校。景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生了好几天气,有种被小伙伴背叛的感觉,谢晋宁走的时候还没出息地哭了起来,不过还是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送给谢晋宁了。他没想到的是谢晋宁学的这么刻苦,现在甚至还拿到了全国比赛的金牌……
景童想到这里不觉微笑了一下,他也没想到童年的事情自己都还记得这么清。
现在谢晋宁安安静静地侧趴在那里,白色的被单下露出一点裸|露的麦色肌肤和白色的纱布,微蹙的眉峰带着倔强的弧度,和他小时候的神态很像。
景童觉得麻药过后谢晋宁可能会很疼,他上身往前倾了倾,小心翼翼地掀开白色的被单,想看看那个伤口到底怎么样了。
谢晋宁的肩膀以下被纱布缠的严严实实的,隐约能看见上面的黄色药水和血渍,倒是看不出其他的。
景童端详了一阵,正要把被单放下去,结果直起腰的时候吓了一跳,脸更是立刻热了起来——谢晋宁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一双狭长墨黑的眼睛正看着他。
因为心理准备还没有做好,景童也不知道从什么话讲起比较好,不自在地往后坐了坐,收回的右手却被谢晋宁给抓住了。
谢晋宁也不吭声,炽热的让人尴尬的目光倒是移开了。
“我们现在在医院……”景童定了定神,努力让语气保持自然,“医生说你的伤没事的,休息半个月就好。”
他不动声色地想收回手,因为过分紧张和窘迫手心都出了汗,这个病房还有三家人在呢。这次他是决定和谢晋宁和好的,但是谢晋宁现在有点古古怪怪的,明明小时候也不会这么黏黏糊糊的……而且谢晋宁虽然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至于这么惜字如金吧?
谢晋宁“嗯”了一声,却还是抓着景童的手不放。
景童唯恐碰到他的伤口也不敢大力抽出手,紧绷的上身是越来越僵硬了。因为谢晋宁不止是握,还不住揉捏着他的手指,好像是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其实他心里也很喜悦,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谢晋宁对他也很重要。
他努力找着话题:“电视上说这是一场陨石雨,现在已经安全了,没有造成太大的灾难……家里也都没事,你好好养伤。”
听了景童这番话,谢晋宁立刻冷静了下来,恍惚的眼神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就在两三个小时前,他的世界还是那片异变后的让大部分人绝望的危险世界……现在,只剩下半个多月的安全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