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逐离开三桥镇向北而去。方渺渺化身猫儿一路跟踪。幸好宋星逐没有驭云,而是步行,背影还透着点闷闷不乐。否则她必会跟丢。
枕月云宅气势非凡。大片宅院背倚一道两头高中间底的弯月形山岭,晨间云雾缭绕,因而得名。
宅门紧闭,宋星逐也不叫门,直接翻墙而入。就在他翻过去的一瞬,跟在后边的方渺渺看到墙头上方的空虚处如水波似地晃了一晃,拦着一层半透明的符咒禁制,随着宋星逐穿过,那层禁制破了一个人形的洞,却未伤到宋星逐半分,也不曾发出被触动的警戒。
宋星逐穿过之后,那个人形破洞缓缓回缩,眼看就要恢复原状。方渺渺眼疾腿快跃上围墙,在破洞愈合的最后一刻钻了进去。这禁制级别不高,以宋星逐本事自然能畅行无阻地进入,她却不行,不是灼伤就是触动。好在她机智,蹭了宋星逐的便利。
稳稳落地之后,院墙之内已不见宋星逐踪影,不知他拐去哪处了。
枕月云宅庭院占地广阔,数不清几院几进,亭台楼阁富贵有余,雅致不足,不似修真门派,更似富贾之家。
方渺渺站在高处放眼一望,便知这大宅外面看着正常,里面其实出了异事。
院内房屋鳞次栉比,可是有些屋子的屋顶不知为何毁损了,有的破了个大洞,有的塌了半边,破成那样,也不见有人修理。不过,那些屋子并不破旧,不像失修塌陷,倒像被什么东西冲撞破的。
方渺渺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夕色横陈,半边天染得橙红,几缕云彩镶着金边,一派平静祥和,不像会从天上掉石头的样子,也不知屋顶是怎么破的?大院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人影,也没人修缮破损的屋顶。
方渺渺跳到地上,更发觉异样。院子地面混乱不平,有一个一个的大坑,地砖鼓起散落,像有什么东西曾从地底强行钻出来过似的。
天色渐暗。冷风穿过宅院,她耸了耸粉色鼻头,捕捉到隐隐一丝腐朽之气,瞳孔骤缩,颈上毛发耸起。难道是傀奴的气息?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循着气息来处找去,穿过几道垂花门,来到一处院子,前后转了几圈,断定气息就是就是从这院中散发出来的,但却怎么也找不到确切方位。最后蹲在院子中最高的一座太湖石假山的山石上困惑地俯视全院。
忽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炎儿,你好生歇息,娘给你炖点鸡汤去。”
方渺渺转头看去,没看到人,只是一片空地。她困惑地盯着空处。突然,空气中出现一个长方形空缺,就像打穿了另一个世界,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接着她做了一个关门的动作,随着“咔”的一声,那片空缺消失了,再度恢复成一片空地。
这情景看似诡异,但方渺渺也见多识广,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里有一座屋子被某种障目符咒隐藏了起来。这点小把戏原不该瞒过她的,但她现在不是昔日踏月尊主了,只是个妖力低到很好糊弄的小妖。
她忿忿地挠了挠爪子。
中年妇人做了个锁门的动作,垂头站了一会儿,似是默默落泪。不过很快抹了抹脸,匆匆离开。
忽然一阵风来,“呼啦”一声,空地处的空气中再度出现一个悬浮的四方形空缺。是隐藏的屋子有一扇窗被吹开了。窗内,露出背对着窗口站着的一个人。他身形清瘦,背微微佝偻着,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来,姿态有点僵硬,是个少年。他脸上似有病容,表情惊恐地盯着窗口,仿佛害怕着什么。见只是被风吹开了窗,松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来,作势像要关窗。
他离窗口有五六步的距离,却没有迈腿,只是伸着手,手越伸越长,从袖口底下延伸出来,手上皮肤粗糙皴裂,色泽灰黑,与他白净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手渐渐延伸成人类不该有的长度,伴随着咔吧轻响,指端越拉越细,曲曲折折像一截被烟火熏黑的枯枝,终于够到无形的窗扇,扯着它“啪”地合上了。
方渺渺目击这诡异的一幕,同时感觉扑面而来的腐朽之气,心中躁郁翻腾,差点吐了。
隐形屋里面的那个人,正在变化成某种傀奴!枕月云宅一个商户,怎么会跟冥图阵扯上关联?魔修司鳞虽然已死,但他身后分明有人指使。枕月云宅突现另一种形态的傀奴,极有可能与司鳞背后的“幕后冥主”有关联!
她忍耐不住,想进去看个分明。纵身往假山下一跃——还没落地就觉天旋地转,腰不知被哪里伸来的手抄住,整个猫在空中半旋一圈,栽进一个带着梅花清香的怀抱。
她下意识挥了一顿猫拳,只揍得宋星逐满脸惊喜。宋星逐抱着她躲在假山后面,脸埋在她颈间一阵磨蹭:“渺渺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如何找来的?这么远的路可有受苦?你是想我了才会来的,是么,是么,是么?”说一句蹭一下,毛都给她蹭乱了。
猫儿两只前爪抵着他的嘴巴,努力把他的脸撑开,喵呜呜怒道:“离我远点……”
激动的宋星逐手上稍稍用力,她前爪就支撑不住,险些被按扁在他脸上。
宋星逐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蹲着身将她堵在太湖石假山的角落,不错眼地看着她。猫儿正忿忿把毛舔顺,也不知一个舔爪子的猫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他追问道:“每逢佳节倍思亲——明日大年三十,渺渺必是想我了,我也十分思念渺渺。”
猫儿动作一顿,又记起他在集市上给别人买年货的事,给他一记白眼,只问道:“枕月云宅出什么事了?”
宋星逐答非所问:“渺渺是赶着过年来与我团圆的吗?”
猫儿冲他呲了一下牙:“我是来抓傀奴的。那间屋子里有傀奴。”
他失望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方渺渺要炸毛,爪子指向屋子的方向:“能不能说正事!这里有傀奴啊!”
宋星逐一脸幽怨:“我每时每刻惦记着渺渺,渺渺却不想我。”
猫儿投降了。她后腿一弹,越过他头顶跳到他背后:“想,我想你还不行吗?”
宋星逐顿时欢欣起来:“我就知道渺渺心里有我。”一转身,见她已化成少女身形,头顶两只毛耳不耐烦地抖着。
他心中又不自禁地思量:她刚刚说想我时,是人形还是猫形?尽管那都是她,但总觉得有所不同。他回想一下刚才自己逼她说想他,举止委实轻浮。纠结半晌,硬生生把自己耳根纠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