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行说:“我自不夺人所好,这样吧,贤人帮我跑个腿,就当输给我的赌注了。”“林!雨!行!”阴阳师的声音已经冒烟了,“扇子已经被你毁了!你要不要脸!”“哎呀呀,你别急着要去生孩子似的。”林雨行又挂上了那副可恶笑容,“我找神匠再给你做一把就是了。”“喜多工坊已经永久关门了!连我都请不动神匠!”“那是你菜。”贤人:“……”林雨行所谓的跑腿,是一桩委托,羡月楼有一位客人,今天黄昏时候上门,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警察找了三天还没找到,恳求「能使人忘记一切烦恼」的羡月楼帮帮他。贤人问他:“你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林雨行顾自喝茶:“道可道,非常道。”贤人听不懂,只听到他又开始说鬼话——“如你所见,天那么冷,我身体又不好,出门的事就麻烦你啦,贤人。”呵,大半夜还在冒雪喝酒,这叫身体不好?像是知道他心里想法似的,林雨行笑眯眯地说:“等你回来请你喝酒呀,贤人。”羽上贤人骂骂咧咧地接过委托人的名片。罢了罢了,他想,阴阳师也会时常被拜托找人找物,况且他本来就以守护京都为己任,这类失踪事件让警察处理起来远没有阴阳师效率。贤人正要出门,冷不防哗啦一声,一大盆水被人从身后泼了过来,顿时整个后心如坠冰窟。不知是羡月楼的灯光太迷人,还是林的脸太好看,贤人不知何时放下的防备,这一盆水让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也同时从浮灯花火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击——层层结界呪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身周涌出,以一种神明被冒犯的愤怒——一回头却见林珰抱着个空盆子,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瞪着自己:“我讨厌阴阳师!”“珰珰!”几乎是一瞬间,林雨行已经闪身挡在了小姑娘面前,他飞快伸出一只手,断锦裂帛一样撕掉了贤人的所有攻势,然后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口吻说——“珰珰,不可无礼。”他头顶的圆边礼帽,帽檐下平静的双眼,重新拢回袖子里的手,以及完好无损的大衣围巾,都没有显出分毫被惊动的迹象。好像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满地破碎的灯花映出了刚刚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切。林雨行叹了口气:“珰珰,做错事要道歉。”但他脸上并无任何训人该有的生气,反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好像就等着这一刻似的。贤人发誓这王八蛋绝对知道妹妹去干坏事了。林珰依旧瞪着贤人,坚决不肯低头,仿佛那是杀父仇人一般,又大叫一句:“我讨厌阴阳师!”小姑娘还要把盆子也砸过去,被林雨行按住了。“算了没事。”贤人不跟小孩子计较,一个呪术就能蒸发掉的水,对他来说不算冒犯。身为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奇术师,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外伤内伤没受过,哪怕缺胳膊断腿都能一个治疗术搞定,他根本不至于生一个小朋友的气。贤人拢了把散发上的水,又深深看了林雨行一眼,转身走了。这王八蛋到底什么来路……羽上贤人独自走在京都夜雪里,一边用呪术蒸发着湿透的衣服,一边在心里不断琢磨着,这个自称林雨行的华夏青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描淡写就卸去了他毫无保留的攻势,他家老爷子跟他打架都不会如此轻松。他那通反击,是无数生死战斗里练成的潜意识,是比思维运转还要快的存在。快到他自己都来不及收回的程度了——换个普通人在那里,怕是全身骨头都要碎。虽然被莫名其妙泼了一盆水,贤人心中却对小姑娘的歉意更甚,要不是有那王八蛋挡着,京都的守护者险些就变成伤人者了。都怪自己还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啊——他决定以后多上几个综艺露露脸,哦,相亲节目除外。当贤人的身影刚刚从梅见小路消失,林雨行就重重跌坐在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唇齿缝中呛出,滴落在他深陷于雪地的手上。他却抬手看着那冰冷横流的血迹,又低低碎碎地笑了起来。只手破却天下法的华奇协总指挥使,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废人。羽上贤人没有听到羡月楼下小姑娘的仓惶哭泣,没有看到他的王八蛋捂着胸口拼命压抑的喘息。一滩殷红似薄樱红梅,在雪夜里无声浸染。衬着那些疼痛间隙流漏出来的笑意,如同深渊里的幽暗之花,一边破碎一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