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在残酷的折磨之后,他遍体鳞伤的躺在阴冷的地板上,等着伤口缓慢地复原,看着渗血的皮肉一点点合拢,想着这是老师给予他的救赎,就能够继续坚持下去。老师有履行和他的约定吗?老师找到了他的师弟师妹了吗?老师……大概是一年之后,奈落终于放弃了从他口中撬出有用信息,又看重他能够复原的体质,转而将他作为强有力的刀而培养。他逐渐渗透进了这个组织,逐渐拥有了与杀戮相对等的实力和权利,能够接触到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资料和情报。第一次查到她的行踪是在邻城相模,一个天道众的隐秘游乐场被人破坏,传来的情报表明,引发骚乱的人是一名浅色长发的女性,实力极强,不似人类。那时胧毫不犹豫地私自截下情报,只身前去相模,只盼能看一眼现在的松阳过得如何,然而还是无功而返。她离开得很快。胧回忆着情报里的信息,兀自出神。“有一白发孩童随行,骚乱平息之后两人同时消失。”老师又捡到了一个孩子。胧想象不出来这个孩子该是什么样子,会和他有点相似吗?或者这只是他的老师在漫无目的的旅途中偶尔一次无心之举?那个孩子也能为他的老师带来作为人类的一丝温暖吗?老师是否能从那个孩子身上获得作为人类的幸福呢?他天真的想,这样也好。——只要老师觉得幸福。任务之外,时间的流逝在这片黑暗无际的奈落之中变得越发难熬。在最初失掉线索的那一年,胧有时会去那间空无一人的院子,把房间整个清扫一遍,又换掉窗台上日渐枯萎的花。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因为屋子里并没有那个巧笑嫣兮的人,以后也不会有,而他也还没意识到,他反反复复的行为更像是某种无法说出口的私欲。——松阳离开的第四年,胧才在这个位于长洲藩的偏远村庄再次见到她。那是他成为一番队队长之后的第一年。他怀着紧张的,不安的,而又期待的心情,去了情报中提到的地方,那个位于长洲的松本村的地方——松下私塾。那一定是个春天会开满樱花,庭院里有着枝叶繁盛而高耸入云的松树的漂亮学舍吧。他戴上掩藏面容的斗笠,穿上了不引人注目的平凡浪人服装,沿着长长的石墙,走过热闹的街道,往他幻想的归处而去。老师。老师。如果我——他蓦然一怔。他看见自己穿着再为廉价粗糙不过的粗麻和服,站在笑靥如花的老师身边,这样的二人迎面向他走了过来。那个他脸上是轻松而又释然的幸福笑容,以信赖的眼神,认真地注视着正与他笑谈着什么的老师。这样的二人,平凡的和这街上来来往往的正在讨论晚饭和工作日常的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差别。没有一手建立暗杀部队天照院奈落的虚,没有身为一番队队长的胧,没有无边无际的杀戮,没有满身血腥,只有如同沧海一粟般平庸的浅发师长和依赖她的大弟子。——是梦吧。他压低了帽檐。浅发的师长身边围绕着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面上洋溢着幸福到刺眼的傻笑。而老师也露出了他最喜欢的温柔笑容。这样的几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进耀眼的阳光里。他站在夕阳西下的阴影里,背后是沉重的罪孽,以相交的倒影一分为二的两个世界。——他站在那个世界之外。老师会教授那些孩子们什么呢?会跟那些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吗?那些孩子们会得到老师温柔地拥抱吗?他待在长洲的时间并不固定,一来也只是远远地躲在不会被他的老师发现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着这份人类的幸福。他的老师从未对他有所警惕。即便是沐浴在他近乎偏执的目光里,也一无所知地,笨拙地生活在人类之中。偶尔他蹲在私塾边的松树上,听着学舍里的朗朗读书声,看着老师无奈却温柔地敲那个卷毛孩子的脑袋。又看见那个紫发的孩子执着地用目光追随着老师的身影,红着脸发愣。还看见有的孩子们往老师怀里扑,老师便温柔地拥抱了他们,用素白的手抚摸那些孩子们蹭的乱糟糟的头发。有时候他也会隐藏在樱花林远处的麦田里,看着老师和那群孩子们欢声笑语,又看着那两个长住私塾的孩子想方设法往老师身边靠拢。真幸福啊。他凝视着那个没有他的世界,沉默地低下了头。没关系。哪怕如此,也要保护老师,和老师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