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说,是因为觉得,大概已经没有意义。清明假的时候,丛暮跟着丛安新去扫墓,墓碑上他父母的照片仍然年轻而美好。丛暮将手中的花放好,跟爸爸妈妈说了几句话,说学习还不错,跟同学相处很好,身体也好,能吃能喝,就是叔叔工作忙,最近有点太累了,你们要在天上保佑他身体好好的,多睡觉少熬夜,工作上的麻烦都快点解决。丛安新摸了摸他的头,说:“臭小子,我知道了,跟你爸妈说话呢,特意说给我听的是吧。”丛暮笑嘻嘻:“我在外面等你,你快点啊。”这是他们很多年的习惯,丛暮会给丛安新留一点时间跟他哥哥嫂子说话。他刚被丛安新抱回家的时候,他这个小叔叔也不过二十出头,因为要照顾他,匆匆从部队转了业,本来在部队有无上前途,为了他也全都放弃了。他那时候自己带着个小娃娃,纵使丛暮再乖巧听话,也有很多忙乱和疲惫。丛暮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过年跟他叔叔一起来扫墓。他奶声奶气地说了在幼儿园认识的小朋友,最爱吃的水果和那个管他们午睡的阿姨很凶,然后在一边的榕树下等他的叔叔。他那时年纪小,玩心重,不知道那是多么严肃的场合,还想要绕到叔叔身后去吓他一下。可是他看见他强壮坚毅的叔叔单膝跪地,用手捂着眼睛,面庞上似乎有泪。他用非常压抑而痛苦的声音说:“……这对我是种煎熬,我也非常……非常想你。”丛暮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从没有见过叔叔哭,所以印象深刻。他曾经以为丛安新无所不能,在这一刻却开始知道并非如此,他也有惶恐,也觉得担子沉重,也会在亲人的坟前恸哭。从陵园回来的路上丛暮问丛安新,说最近跟王彦可相处的怎么样。丛安新一反常态的没有否认,沉默半晌说:“就那样。”丛暮笑他好不容易开一次花,可得多上上心。他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接受王彦可即将和丛安新组成家庭的事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会长大、成人,也许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丛安新也值得拥有自己的爱人,不管自己接不接受,只要他开心就好。也许人成长的标志就是开始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凭借自己的意愿和努力就能够控制得了的。丛安新问他一摸考的怎么样。丛暮说还不错。丛安新又说,月底不是要去国外考试吗?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丛暮说差不多,看了好多遍了。丛安新就说,签证什么的你得自己去跑,我最近太忙,实在是顾不上你。丛暮说没事,又问那月底你是不是也不陪我出国?丛安新说,我看看吧,把工作往前赶赶,再打打申请,最好能腾出空来,这么重要的考试,陪着你我还放心。丛暮说,你也别太累,腾不出空也没事,反正中介那边也有人接机,统一安排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清明假过完之后丛暮请了一天假去办签证,四月份天已经没那么冷了,但这天下了小雨,丛暮留恋青草的味道,在中心花园多待了一会儿,就打了两个喷嚏。他在路上还在想,是要趁机补个觉,还是换了校服接着去上课,没想到一开家门,正好看见景云臻从卧室里走出来。两个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景云臻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好像瘦一点了,丛暮想,可能最近忙起来又没顾得上吃饭,也不知道胃有没有再疼。“丛暮?”景云臻得不到回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啊,哦,”丛暮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请了假的。”“怎么了?又是身体不舒服吗?”难得景云臻有闲心跟他多说两句话。“没有,今天去大使馆办签证来着。”景云臻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出国考试?”丛暮说:“大概月底吧。”景云臻说:“好好复习,好好准备。”已经完全是个长辈的姿态了。丛暮点了点头,见他看了一眼手表,于是说:“这就走吗?”景云臻理了理大衣,说:“还有事,你走之前我给你践行。”“……没事,太忙的话就算了,”丛暮勉强笑了一下,“等我被录取了再请这顿也行。”景云臻“嗯”了一声。他点了头要走,两个人之间竟然很客气,如果说是泛泛之交,恐怕也有人信得。景云臻走了以后丛暮从楼上往下看,正好看见楼后面的停车场停了一辆蓝色的保时捷,王一诺正倚着那辆保时捷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