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帝君们都已起身,那平日里总要在床上多睡一会儿的淮苍帝君也只能逼着自己醒来。华服不似平日的装束那般简单,因而平时只需温闲一人便可以帮他穿的衣物今日也需要很多人。不过最后,为他戴上那更为华丽的金鸾发冠的依然是温闲。侍从们离去,温闲搂着他的肩,站在他身后小声地在他耳边道:“我得站在真君行列,所以只能在后面看着你了。”说完,他又打量起穿着这身衣衫的苍啼来。这依旧是一套青色的衣袍,不过做工要繁琐的多,且不说这绸缎尽显华贵,就是这上面的鸾纹也是用六界之中,一种极为珍贵的丝线所绣,于日光下便如月光一般皎洁明亮却不喧宾夺主。他本身也腰细腿长,这一身穿在身上,不但没显得臃肿,反而有种矜贵却洒脱之感。而且他本就清冷,现在更显的无欲无求。“好了,得走了。”说完,苍啼拿起那象征着权柄的扇子,又戴上食指上的戒指。刚要推门出去,谁知温闲忽然搂住他的腰。“温少侠,误了祭礼的罪你可担不起哦。”苍啼又一次直视着温闲的双眼。温闲亲抚着他身上那华贵的衣物,侧过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并温声道:“知道,就是想亲你一下,去吧。”说完,苍啼转过身将门推开。只是这一瞬,他将所有的柔情收起,瞬间变为了那仁慈却疏离的淮苍帝君,身上的威严也毫无征兆地流露出来。目送着他离去,温闲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一幅被苍啼挂到门口墙上的画像,此刻,画像上的人忽然与现实中的人重叠。昔日那个少年将军,如今真的回来了。…此时空中仍是一片漆黑,万物尚在休憩。五位帝君位于前列,带着诸神正缓缓地走向赤炎殿。放眼望去,唯有声势浩大一词可以形容。等走到赤炎殿前的石碑下,诸神驻足。这块石碑记录的是青云的历史,在广场四周有上古四神的神像,这些便是青云的象征。五位帝君,华罗帝君作为青云之主立于中间,而他的左手边则是身为上古四神的淮苍帝君,右手边是千玄帝君。之后师父为上古四神的靖晏帝君站在淮苍帝君左侧,慈文帝君居千玄帝君右方。五人并肩站在石碑前,一同上香敬拜。等礼生念完祭词,便到了万众瞩目的时刻。祭礼的存在不单单只是为了纪念青云的历史以及在战争中逝去的人,更重要的是宣扬青云的威严。而神界的威严便是由诸位有神职的神撑起来的,在有神职的神里最耀眼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君。此刻需要他们施法召唤出祭天之钟,将万物唤醒,并告知六界。于是,随着礼生的高呼,五位帝君一同释放灵力,身上的神泽也随之浮动起来。霎时间,狂风乍起,云海茫茫,如潮四海,无形的压迫感向青云各处蔓延开。五位帝君一同转过身,一时间,底下众神齐齐下跪行礼,等待着祭天之钟的降世。接着,他们五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抬手施法,灵力也在上古四神神像上方凝聚,形成了五位帝君各自族群真身的幻影:华罗帝君的是一只傲然挺立的仙鹤,淮苍帝君的是一只冲破云霄的青鸾,千玄帝君是展翅高飞的凤凰,靖晏帝君的是一只优雅神秘的九尾狐,而慈文帝君则是一只头仁慈温柔的鹿。五个幻影就这样围在众神上方,似五个守护神一样神圣不可侵犯。很快,那幻影中有灵力溢出并向中心汇聚,只见一道金光乍现,一个巨大的闪着金光的钟出现在空中。随着五位帝君施法,钟被敲响,发出了一道低沉的,似从远古时期传来的声音。这将太阳也给唤醒,让原本漆黑的天空被阳光照亮,让第一道光照在了石碑,照在了上古四神的巨大神像上。紧接着,光芒洒向了众神,洒向了万物众生。此时,众神继续向诸位帝君行跪拜之礼。望着这些由他们庇护的苍生,就连一直冷漠的千玄帝君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祭天之钟敲响,苍生万物已苏醒,淮苍帝君,还请您向这天下传告您归来的喜讯吧。”华罗帝君向淮苍帝君行了个礼说道。苍啼颔首,在华罗帝君让开后走到了帝君行列正中。此时,下面跪拜的神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仰视着他。大家对于淮苍帝君归来一事都有所听闻,但真正见到他的却是少之又少。那早在三千年前便已经见过他的,想看故人之姿,那些后起新秀则想目睹传说中才存在的人。只见苍啼抬起手,青羽卷云扇便出现在他掌心。这是他淮苍帝君权柄的象征,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权势。只见他看着扇子,声音不大,用灵力向尘世百鸟发号施令:“众,百鸟听令,本君三千年前奉天尊之令假死查案,现旧案已了,遂回青云,今日祭礼,与诸位帝君商议后决定将此讯传至六界,以告天尊之灵。”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这一刻,青羽卷云扇上的力量释放出来,只见周围的鸟群飞起,向着四处展翅高飞。百鸟传讯是他独一无二的权能,可以通过青羽卷云扇将他的意思传给这世间的鸟儿,又由这些鸟儿传遍六界。见此情形,众神继续跪拜,高呼淮苍之名。他的回归虽然带有很多的议论,但不得不说,他回到青云,对青云各地只有好处。哪怕有禁制缠身让他无法放手一搏,但他依旧是青云的象征,是那四个神像里唯一活着的人。温闲跪在真君之列中仰头注视着他。三千年前,他没有资格看着这位不可一世的淮苍帝君,只是在只言片语中听过几句。如今自己也可以在最靠近的地方仰视着他。他依然犹如人们所说的那般神圣强大,只要往那一站,便叫人移不开眼。如今没了天尊,身为上古四神的他真正做到了权倾天下,就是青云之主也奈何不得,是真正的叫人憧憬。但温闲知道,他其实会累。那些权势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道禁制呢?想到这,温闲忽然心疼起来,他本不用走这一遭的,如果不是自己,他还可以在凡界继续逍遥度日,继续喝喝酒,算算命,过着悠哉享乐的日子。罢了,余下的日子,我将陪你继续走下去,你若累了,我便给你靠着,在我面前,你永远是苍啼,永远是临渊,永远是那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算命先生。温闲随着众人向他叩首,旁人是向帝君磕头,只有他,他拜的是他的誓言,是他的信仰,是他想要陪伴一生的至宝。他抬起头,忽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与看向苍生的眼神不同,那是放松平等的笑意,这一点对视,也足够叫彼此心安了。…早上仪式结束,中午便是与众神共同参宴。宴会一如既往的吃不饱,而且这一次参与祭礼的神都在,五位帝君也不可能像之前宴会上那般悠闲。景尧依旧一副严肃的神色,谁都不理,最多看向苍啼时会流露出尊重,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像不存在一样。至于祁墨,早早便发现了景尧所穿华服并非自己给他订做的那一套,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也不要紧。他们针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景尧忽然穿着来了,那才没意思。想到他会因此气疯,祁墨心情便好了许多。与他俩不同,苍啼喝酒要喝疯了,这一次来敬他这位淮苍帝君的人多,那是杯子刚放下去又立马抬起来。望着他,温闲有些烦恼,想去帮他挡酒,但想想自己的酒量还不如他呢…许是感觉到了温闲的视线,苍啼转过头向温闲递了个“问题不大”的眼神,这也让温闲松了口气。等到宴会结束,诸神散去,阖安殿里只剩下了苍啼和温闲。苍啼想要起身,许是坐久了起的猛,一时间差点又倒下去,温闲立即过去扶住他。“喝多了?”温闲望着他问。苍啼摇了摇头:“没有。”接着,他抬起头看着阖安殿外,不出意外他那浩浩荡荡的人马都在外面等着送他回流云仙宫。想了想,苍啼道:“你让他们都回去吧,本君想一个人走走。”“成,我陪你,你在这等我。”说完,温闲立马往外跑去。其实温闲不是很懂帝君出行为什么要带那么多的侍卫,真正遇到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当然,也可能只是起到个仪仗的作用。等将他们遣散,回来以后,却发现那算命先生从旁的门走了,好在那日姻缘之神用灵力所结成的红线温闲施法后可以看到,便立马顺着找去。只见苍啼独自一人来到了长云殿,他站在长云殿里,仰着头看着那个位置。也不知为何,那日的记忆越发的清晰起来。但不像以往那般心中充满愤恨,此刻更多的是不解,还有一丝怅惘。那时候,他便跪在这,无人替他求饶,青鸾一族更是急着撇清关系。如今他站在这,昔日那些怕引火上身的人倒迎合上来了。尤其是那青鸾一族,苍啼仍然记得那位在大殿之上提出分割的族长,刚才敬酒之时全然没了三千年前在天尊面前对自己万分嫌恶的模样,满眼都是讨好,叫人看着就觉得恶心。得势时,他是青鸾一族唯一的帝君,是淮苍之名唯一的拥有者,是骄傲,是信仰;失势时,他便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临渊;等到再次得势,他们就像忘记了自己曾经决定抛弃临渊,请旨让旁人来继承淮苍之名一样,立马毫无底线的上前讨好。一个个的,还真是丑态毕露。若是苍啼,还可以冷言冷语地骂回去,但临渊不行,再觉得恶心,他也得虚与委蛇。累,真的累。正想着呢,温闲便跑了进来:“怎么一个人来这了?”看到温闲,苍啼心中感觉到了一股热流涌动。就像今早在祭礼时一样,望着跪拜的苍生,他觉得那卸下已久又重新背负起来的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但看到温闲后,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于是,他扑进温闲的怀里,就这样让他抱着。“温闲,我好累啊…”他说。听到这话,温闲将他抱得更紧,在他头顶轻声问:“要回流云仙宫去休息吗?”“要。”话虽如此,苍啼却没有任何想要动的想法。见状,温闲搂着他的腰,在他耳畔问:“是要我抱你回去吗?”“是。”于是,温闲将他拦腰横抱起来。这时,苍啼突发奇想,搂着他的脖子,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问:“我重吗?”“不重,而且有点轻过了头。”这么轻的身子扛起天下苍生,能不累吗?“不重你可要抱好我,我睡了。”说完,他还真的在温闲怀里睡了过去。温闲望着他这乖的不像话的模样,这还叫不醉?这分明是醉的不省人事!醒着的时候他可不会这么乖。温闲轻笑着,抱着他离开了长云殿。三千年前他在这被打入大牢,等候问斩,三千年后由自己抱着他回流云仙宫,好好休息。恍惚间,温闲感觉自己跨越了时空,抱住了三千年前那个孤立无援的人。:()那个穷算命的竟然是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