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个冰棍。”那人不再好奇,指着梁赫身后的冰柜说。“自己拿吧。”少年走到冷冻柜前,梁赫又从侧面看他几眼:头发帘有点长,垂到细黑边镜框上,斯斯文文的,皮肤还挺白。这人的t恤上干干净净,不像梁赫的领口部位被汗洇湿了小片,黏着脖颈,不大舒服。梁赫瞧了一会儿,也没忆起在哪见过,反正他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想不起来就算了。男生挑得很慢,始终没推开玻璃罩子,等到决定好了才打开,快速取出一根后,又把罩子推回去。“这个多少钱?”“一块。”梁赫从他手上接过一枚钢镚,放进盛钱的抽屉里。等人离开后,梁赫右手伸进裤兜,掏出块皮带子的旧表。他嫌手腕子上戴东西不舒服,经常把表揣兜或者铅笔盒里。表盘上显示快到下午上课时间了。奶奶应该起来了。梁赫的奶奶叫秦颖。秦颖家就在小卖部楼上,七十来平米的旧居。小卖部早先由爷爷奶奶一起经营,爷爷去世后就靠秦颖一个人维持了。梁赫和她一起生活。白日里梁赫上学,秦颖看店,梁赫回家以后,能帮忙就尽量帮忙,比如中午这个时间,他怕老人在店里休息不好,劝秦颖回楼上的房间午睡,自己留着看店。不过,想到刚才一劲儿打瞌睡,梁赫有点不好意思。他站在楼道口外朝里望。楼下原本没有大门,去年装了一扇,家家安上对讲机,很多老住户不太习惯,白天用砖顶住楼门,仍然大敞着。秦颖从上面下来。她惦记孙子的上学时间,即便午休也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到这个点不用人催就醒了,蹒跚着下楼。梁赫帮忙把一楼的灯打开,黑洞洞的楼道倏地亮堂了。等秦颖出来,梁赫招呼道:“奶奶,那我走了啊!”“哎,过马路慢点。”“知道了!”梁赫一边挥手一边向马路对面走,到校门口回过身,秦颖已经坐在小店门边的木头凳上了,摇着刚才他用过的那把竹扇。-半个月后,高一期末考结束,为这一学年画上句点,同时也到了文理科分班的时候。班主任要求选择文科的学生填一张单子交上去。四中在市里算是中上游的学校,不过这里的强项是理科。社会上重理轻文的风气本就普遍,考上这所学校的学生愿意选择文科的自然更少,每年也就勉强凑出一两个班。梁赫坐在后排角落,周围同学交头接耳,吹水闲聊,反正没见填纸条的。他并没有刻意去想分班的事,只是咬着笔发了一会儿呆,大笔一挥,在单子上写下几个字,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递到了班主任手上。除了他之外班上还有两个女生选了文科。那两个是偏科比较厉害的,但梁赫属于文理科差不多,都不是特别好,也没到差的程度,数学姑且还是强项,老师有点奇怪他为什么选文科,收上纸条后,问了一句:“确定吗?”“确定。”他说。这是暑假前的最后半天。中午放学,数日不见的闻昊特意在班级门口等他。他和闻昊是初中同学,高中同校但不同班。闻昊熟络地上前搭他肩膀:“怎么样,你是不是上理科?”梁赫嫌热,把他的胳膊拨拉下去:“文科。”“啥,”闻昊瞬间张圆了嘴,“你脑子有病啊?”“少胡说八道,”梁赫抬了左手,比个弹人的动作,但并没有弹到他脑门上,“文科就有病啊?你选的理科?”“我当然不啊!”他愤懑地说,“问题我理科多烂,你起码理化都能及格吧?数学这次还差点考了满分!”“期末考的题多简单啊,真考了满分也代表不了什么。”“操,”闻昊当即爆粗,“老子连一百分都没到!”“那你自己反省吧,”梁赫翻了个白眼,走下楼去,“再说文科不也得学数学吗?你也知道我理化就是及格的水平,理科多累啊。”闻昊快步跟上去:“你就一点奋斗激情都没有?”“难道你有?”“你别跟我比啊,我一混日子的,”他调侃道,“完了,到文科班还得跟你争。”“你都混日子了,还争什么争?”“也对,”闻昊马上恢复了嬉皮笑脸,“上了文科咱说不定就同班了,找你更方便了!”“你以为我愿意被你找啊?”梁赫淡淡笑着,嫌弃似的和他拉开一点距离。选择文科的原因,一半如他所言,他的理科成绩确实一般,丢了不可惜;另一半原因却是对谁都不愿说的——他的父母就是理工科出身,他不想和他们一样。梁赫过了马路,到小卖部门口,看见隔壁店的老板娘冯姨,没见着他奶奶。询问的话还没出,冯姨主动告诉他:“你奶奶在楼上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