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过程中,游霄加起来只看了他的脸四次。第一次看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就凝视了很久,看这张脸上有什么变化,与分离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何觅是不是瘦了一些,注意到自己看的太久了,他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第二次第三次,他都只是简单地确认脸色,目光停留几秒钟就挪开。最后一次,他不知不觉中伸出了手,再去探何觅的脸颊。他的手已经热起来了,但何觅还没有,脸颊感受到热源,何觅贴着他的手背蹭了蹭,力度像小猫蹭主人。游霄僵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不再亲自试何觅其他地方的体温,转而找出了温度计。在去拿药箱的时候,游霄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同学打来的,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来送一个女同学回家,今天的天气太差了,他们一时招不到足够的车。游霄说抱歉,现在没有办法过去。那个女生抢了电话,或许是酒喝太多了,她说话有点儿口齿不清,撒娇地喊了好几声游霄的英文名,游霄又回绝了一次,然后挂了电话。虽然在电话里和何觅说要去夜店,但游霄并没有去,而是去了图书馆自习。他呆了很久,心神不宁,什么也学不下去,所以最后还是选择回家休息。在路上他就有不祥的预感——或者说更早之前,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见到何觅的时候,他最大的感想竟然是,果然如此。他给何觅的手指涂上冻伤膏,快要涂完的时候,何觅开始发出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蒙的双眼眯了两下。游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把他的手放下,坐到床尾去。“别,别走……”何觅说,“少爷不要走……”他好像焦急想说话,但发声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嗓子又干又疼,说到最后他还咳了两声。游霄放下冻伤膏,去卫生间洗了洗手,接着去拿了刚才烧好现在已经放温了的水。回到房间时,何觅已经掉下了床,他吃疼地抓住脚踝,不敢碰自己的脚,听见游霄的脚步声,他匆匆抬起头,看起来相当惶恐。“你冻伤了手脚。”游霄面无表情地解释,“手放开,我刚上完药。”何觅立刻松开了,无措地把两只手举在空中,生怕再让它们碰到点什么,害得游霄白费功夫。游霄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半跪下来,重新把何觅抱上去,再把水杯凑到他嘴边。何觅看看他,再看看水,反应很慢,仿佛连神经都被冻住了,过了许久,才张嘴喝水。他喝下一点,游霄就随之倾斜一点杯子的角度。何觅喝得不快不慢,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足够解渴了,但他没有停下,他的头脑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而他的本能又贪恋此刻的互动,所以他将一整杯水都喝完了,一滴都没有剩。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这简单无趣的互动结束后,游霄又把水杯放下了。他重新坐到床尾去,何觅呆呆地看着他拿起药膏,碰了一下自己的脚。何觅这时才意识到他要做的事,缩了缩脚:“不要碰……”游霄抬头看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何觅说:“脏……我自己来……”尽管何觅的手也伤着,但他看起来实在很在意这点,所以游霄停手了,把那一瓶不怎么好闻的膏药放下。何觅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调整姿势,用不怎么麻和痒的手指沾了膏药,开始给自己抹药。他的动作又慢又笨,脑子也是,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游霄也没有告诉他,早在他醒来之前,自己就碰过很多次了。两个人之间又安静了很久,相处起来就像被迫尴尬共处一室的不熟的人。游霄看了一会手机,看通话记录,看何觅打的那个电话,六点二十一分,再看一眼现在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把“你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问题吞回去,把“你来干什么”的话也吞回去,再将责问和一些略显严厉的话都压下,游霄最后问他:“吃饭了吗。”“没,没有……”何觅回答。游霄起身去了厨房。游家本来要让他带厨师和司机和保姆过来,但游霄没同意,只说需要的话自己会请家政。一年多下来,他也学会了自己做饭,虽然不如在家里吃的好,但他也不是那么挑食的人。端着粥回去的时候,何觅正紧紧地盯着门,他推开门时,何觅来不及将眼神收回去,变成一个很拙劣的躲避状态。他的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头发垂下来,露出的耳根也是这个颜色。再抬头看游霄时,他又是那个很熟悉的、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得游霄心里头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