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吓得浑身一颤,知道李晏意有所指,这时也不敢高扬着头了,只弓着身子赔笑道:“大爷误会了,咱们也没有要闯进来的意思,论理这倒也是自家,一时没注意罢了。”裴明嘉旁观着,听到这话差点“呸”出来,什么叫自己家,也是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他们乐意,李晏还不乐意呢!“出去。”仆妇和管事的脸一僵,像是根本没想到李晏那么不给面子,都请到眼前了,竟然还把他们往外赶,特别是仆妇,她觉着自己怎么都是孟夫人身边最得脸的,连伯府的公子小姐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如今却被这个外室的奸生子当众给个没脸。“大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仆妇竟又上前道,“长辈有请,原也该是从的,这方是孝道。夫人已经来请了多次,已然退到了这个地步,您要是不去,若是传出去,别人听了该怎么说广平侯府?总归错处不是伯府的才是。”“晏儿没有伯府这门亲戚!你们给我滚出去!”周氏怒道。仆妇皮笑肉不笑:“大爷就是承恩伯的骨血。”李晏的手自那仆妇进来,其实便已经松了紧,紧了松好几回,最终捏成了个拳头,上面青筋分明,刚劲有力。若是放到战场上,这个仆妇早就被他一刀砍了。但是他知道眼下是砍不得的,他倒不是怕那个李如玄和孟氏,而是怕舆论。这世道,孝之一字最能压人,即便李如玄对他从没有过仁慈,也不想认他,可血脉放在那里,只有父母不要还孩子的,孩子却不能不孝父母。杀了孟氏的仆妇或者打一顿事小,这一身洗不清的脏水他却不想要。李晏到底是寒窗苦读过多年的。同样的,他还有抱负未酬,不想就此在这件事上折损了自己,否则才真的让承恩伯府如愿。然而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仆妇这样的人,仿佛是要束手无策的。两边便陷入了僵持。那仆妇也知道自己这一套有用,便又得意起来,实则也是来之前孟氏偷偷教过她的。裴明嘉轻轻一笑,承恩伯府这个手段其实也不算很高,但确实能打到人的软肋。平时她和李晏以及周氏等人是各存心思,但关键时刻她还是拎得清的,眼下承恩伯府才是他们的敌人。就像她经常和裴明蔷两个闹别扭,但到了外面,她和裴明蔷才是姐妹。裴明嘉想了想,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子,两指轻轻一捻,碎银子便被她精准地砸到了仆妇脚下。仆妇瞪了眼睛看向她。裴明嘉却笑说:“夜里风大,这位妈妈拿了银子吃些酒去吧,我们这里还要继续吃的,不到三更不会完。”“你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拿银子来打发我?”“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妈妈是什么东西,也好来我们府上指手画脚的。”仆妇的脸色一下子变青了。她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也同是和李晏他亲娘一样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因有孟氏撑腰,她对李晏都不很客气,更不用说裴明嘉了,立刻便回道:“我和我们大爷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们大爷?”裴明嘉眉梢一挑,尽是挑衅,“我倒不知道承恩伯府什么时候有了一位叫李晏的大爷,妈妈真是糊涂了,李晏是广平侯,你们大爷是承恩伯世子,叫什么我倒记不起来了。”“这”仆妇语塞,这声大爷其实也就是他们故意调侃占便宜,多有不尊重的意思在里面,裴明嘉真要和她论起来,她也不敢说了,毕竟还有袭爵这等大事。裴明嘉又继续道:“若要叫这一声‘大爷’,那世子可怎么办?难不成世子成了二爷?可我们侯爷是广平侯,难道一个世袭的世子都不配得吗?”“你这胡搅蛮缠!没有道理!世子须得嫡长!”“嫡长?自己挣来的难道还比不过只受祖荫的吗?既是妈妈不情不愿,也说不清里头的道理,这什么大爷什么世子的,拍马也赶不上我们侯爷,那也就不用再提了,还是自己回去罢。”裴明嘉唇角扬了扬,“更何况,从没有进过祠堂认祖归宗过的,如何来认,岂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行?既不是,也不必再提什么‘孝’字了,这不是妈妈该多嘴的。”她说完便看了一眼李晏,原本裴明嘉是不想说什么认祖归宗的,倒不是怕李晏不高兴,而是怕反而提醒了承恩伯府,但后面她又想通了,她能想到的,承恩伯府肯定也能想到,怕是早就这么做过了,只是李晏不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