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的勇敢并不令人生厌,他恰到好处地宽慰了她,她愿意让他靠近些。片刻,宝鸾将简单编好的花冠戴到班哥头上,班哥满足地笑了。宝鸾鲜少见他这般笑,他笑的时候总是抿着唇垂着眼,含蓄内敛,似春风一般轻柔无痕,而他现在却笑得像是夏日最烈的太阳,皓白的牙齿全都露出来,灼灼逼人的爽朗。“我从来没有戴过花冠,这是第一次,谢谢殿下。”宝鸾得了他满心欢喜的谢意,对比他头上略显简陋敷衍了事的花冠,面颊微烫,窘声问:“要不要我再给你编一个?”班哥两只手抚着头上的花冠:“我喜欢这个,殿下若想再赏一个,那就来年再赏吧。”宝鸾道:“好,明年再送你一个。”班哥闻着头上的花香,满屋的香气扑鼻,那么多顶花冠,没有一顶比得上他头上这顶花冠芬芳馥郁。他悄悄窥视小公主,小公主已经开始为别人编花冠。他忽地希望外面刮来一阵大风,将这屋里的花全都吹走,再没人能得到小公主亲手编的花冠。漆盒里的小食吃得精光,一半进了宝鸾肚子,一半被宝鸾赏了宫人。班哥也分到几块。吃得慢条斯理,大家都吃完了他还没吃完。宝鸾喊他的名字:“班哥。”班哥猛地被唤,差点噎住,连忙答道:“殿下,何事吩咐?”宝鸾悄声问:“今夜你还来守夜吗?”班哥不能做主,他本就是挤了别人的差事才能守夜,答:“我想来。”宝鸾道:“那以后都由你来守夜吧。”班哥惊喜不已:“是。”傅姆绕过说笑的宫人,见宝鸾和班哥在说悄悄话,凑过去道:“殿下,过几日昭苑的赏菊宴,我们去不去?”宝鸾点头:“去,皇后为太子哥哥择妃,我自然是要去瞧瞧的。”傅姆推开班哥额头:“你这小子,就不要跟去了。”班哥不甘心:“我不能随在殿下身边伺候吗?”傅姆笑道:“永国公也许会去赏菊宴,虽然这几个月你安然无恙,但若被他撞见,他计较起来你岂能活命?”宝鸾也道:“你就在拾翠殿待着吧。”班哥只得应下。赏菊宴当天,除各府小娘子外,另有长安城有名的文人学士前来赴宴。皇后另在麟德殿设宴款待他们。皇后在昭苑露过一面后,回到麟德殿,她气定神闲落座殿中央的主位,主位旁设两软垫供人盘坐,与主位共享案桌。圣人昨夜醉酒吟歌,仍在休憩,尚未露面。众人向皇后举杯,皇后落落大方,女子特有的婉约声线,温柔谦和地感谢众人今日热情赴宴。她的亲切如春雨般润物无声,洒进每个人心中。文人中有听闻皇后独断专权残酷霸道的,今日特意来当面作诗讽刺,原本已经做好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结果一见皇后本人,听她说上几句待客的话,立时消了拳拳慷慨赴义的心思。这哪像个独揽朝政野心勃勃的女子?她雪白的面庞柔柔弱弱,纤秾合度的身姿端庄温婉,从他们面前含笑而过,叫得出每个人的名字说得出每个人的诗句,她的眼里满是赞赏,偶尔说出一两句品鉴诗文的心得,恨不得让人奉为知己。女官凑到皇后面前耳语几句,皇后以不胜酒力为由暂时离开,朝花屏后的内殿而去。内殿的矮榻上,一人合衣仰躺,双目紧闭,手盘在脑后,听见脚步声,不悦地喝道:“滚出去,莫要扰我安寝。”女官们面面相觑,见到皇后前来,躬身行礼尚未出声,便被皇后阻拦。皇后放轻脚步来到榻前,推推榻上的华服少年,柔声道:“无错,你不去昭苑赏菊吗?”齐邈之认出皇后的声音,却一动不动:“有什么好看的,不去。”皇后坐到榻边,道:“今日赏菊宴,全长安的小娘子们都来了,赏不到好看的花,也许能赏到合心意的人。”齐邈之仍是闭着眼睛,道:“那都是给太子相看的,我凑什么热闹。”皇后也不恼,抚上齐邈之额角,摘下他发丝间沾的一片海棠叶,问:“你今日宿在宫里吗?”齐邈之道:“不,我回去。”皇后问:“如今你大了,府里伺候的人该多添些,明日我挑几个送过去。”齐邈之睁开眼,眼含笑意,朱红薄唇微微上挑,话里带刺:“娘娘对我不放心?如今我大了,娘娘便要找人看着我?早知如此,我何必长大,早早地死了不是更好?”皇后面上毫无怒意,眼神柔和:“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齐邈之笑道:“再过几年,兴许我就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