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以秒度过的时间开启慢速,一秒……两秒……三秒……四秒……阮秋屿向后趔趄倒退几步,待站稳,许狄已从高1米5的舞台摔落在地。仿若白天鹅被猎人赶尽杀绝,而枪在阮秋屿手中。他僵硬地走到舞台边缘,入眼是许狄躺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不已的呻吟声。阮秋屿苍白一张脸,脑子一片空白,冷意传到四肢百骸。人性之恶不可低估,他向来清楚。但从未预料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阮秋屿以为最坏不过如此。可现实告诉他,还能更坏。舞蹈室大门被推开,十几个人见状,焦急地跑到许狄面前。为首的屈仰山狠狠瞪一眼阮秋屿,没问前因后果,抱起许狄转身离开。很奇怪,所有人一致认定是阮秋屿所为。许狄和屈仰山的爱情竟惨淡收场,人人唏嘘不已。由此阮秋屿遭到所有人讨厌。无人在意真相,当‘讨厌阮秋屿’成为一种正确,阮秋屿本人即是原罪。事实是他被毒蛇扼住喉咙,毒液融入血液顺着人性弱点双重摧毁意志和肉体。没有比此时更清醒的时刻,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细节——许狄率先松的手。“不是我推他的……”阮秋屿无力地自我辩解,只有杭一斯听见这一句辩白。无人应答。他只好安慰自己,声线梗咽低沉:“阮秋屿不要怕。监控录像会证明你没有推许狄,是许狄自己摔下舞台的,你是无辜的……”只是造化弄人。由于舞蹈室的监控器内存不足,无法录制成像,更无法还原事件情况。两人各执一词,最终这场闹剧以阮秋屿被记过结束。许狄腿部受伤,脚伤影响了芭蕾舞联赛的发挥,也影响了立足尖。阮秋屿获得第一,许狄第二。杭一斯不会忘记全场倒喝彩的场面和阮秋屿饮泣吞声的模样。人人对阮秋屿恶语相向,旁边的人议论他不择手段,前座的人说他不知廉耻。杭一斯想抱紧台上的阮秋屿,一同哭泣。如果他在阮秋屿被诬蔑的时候站出来作证就好了,如果他不懦弱就好了……悔意汹涌,可是太迟。比赛结束当晚,杭一斯在操场找到阮秋屿。一个人坐在长椅发呆,奖牌和芭蕾舞鞋随意地放在脚边。阮秋屿长得太好看了。羽扇似的睫毛下是淡淡如水的双眼,鼻子细巧而挺,与他对视要溺死在眼中的柔情,他笑起来略显娇羞,好像下一秒要向对方表白,优雅且撩人。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眼垂敛看着脚尖,清冷的气质如优雅白天鹅不可轻易接近,好似不困于世间纷扰。浑然天成的一幅画,画中人满怀心事。听见脚步声,阮秋屿抬眼看杭一斯,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杭一斯眉心拧紧,痛心地看着他,眼睛泛红。阮秋屿心里一惊,蹙眉问:“同学,你怎么了?”内疚似水浸透杭一斯,他一下子哭出来,忍不住泪意地说:“对不起。”杭一斯低声啜泣,捂住眼睛,踌躇着说:“我在舞蹈室窗外目睹了一切,我好后悔……好后悔没有站出来作证……”“阮秋屿,对不起……”阮秋屿站起身,一步步迈向泣不成声的杭一斯,而后俯身,轻轻拥住他片刻,又放开。他喷了与屈仰山一样的香水,杭一斯私心里认为香调不适合阮秋屿。“不必说对不起,你没有错。”阮秋屿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生,拿出手帕擦拭杭一斯的泪水,低声说,“你不用感到愧疚。”“可是——”“就算你帮我作证,未必有人信啊。”阮秋屿打断他,眼角沁泪,“我的名声很糟糕,但是……我不在乎。”“所以你也轻松一点,好吗?”在乎又能怎样呢,无人相信他说的真相。他像是一个鬼怪,所有人拿着所谓的证据企图把他捉捕,尽管他并不是。其他人实在不需要与他共沉沦。杭一斯压抑着哭声,不点头也不摇头。多种多样的情绪交叉在心,阮秋屿不合时宜地感知到被人在乎的快乐。当时事发后,父亲只是又往他账户打了一大笔钱,留言‘买走你的不开心’。但”坏情绪”不是商品,他也不需要钱。阮秋屿这个人,本该如溺水者一样,让海水渗进肺,尖叫吞没在沉默里。哪还敢祈求岁月的怜爱。可是杭一斯愧疚地站在眼前,对他说“对不起”。他黑白的世界里忽地展开了色彩,溺水者被救生员拯救。原来被人在意是这种感觉,被人在乎的感觉如此美好。